最后散伙回家时,张永武又塞给我一条烟,说:“人家那些经理大爷好烟多着哪,都不要啦!”
我抬头看冯老和那些记者们也和我一样多得一条烟。我们尽管表面上不好意思,心下却欢天喜地。这进口烟一条几百元哪!
那些经理们笑道:“也算我们为文化事业作点小贡献,吸烟提神,能多写出好作品来!”
我们都稀里糊涂地大笑起来。
十四
肚里满满地装着酒菜,包里鼓鼓地塞着进口烟,进到家门,我有些飘飘然地得意。
爱人似乎也挺高兴。但她说我抽这么高级的烟太可惜。我说那怎么办。她说她可以拿到艺术馆服务公司小卖部换力士牌的。艺术馆那些搞音乐的,下乡下厂辅导业余文艺创作,有时下面单位也给送好烟。他们从来不抽,全拿到小店换便宜价钱的烟,有的干脆就叫小店代卖成现钱。
我计算了一下,这两条外国烟至少换十条力士烟,便更加欢天喜地。
第二天一早,张永武过来找我,说他有事求我,本来昨天酒席上要说的,但忙忙碌碌地忘了。
我赶紧提起精神,问他有什么事。看来酒烟的力量还是大,我觉得我比张永武矮了一截子。
张永武说他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如果我能搬到他买的那套房子里去,那他就把我现在的房子和他的房子打通,改造成一个外国式的大客厅。他说他是为了工作需要,港商外宾都愿意到家里做客,一个龙鱼公司经理住两间小房,那也给国家丢脸。
我觉得挺为难。这似乎不是一件小事,再说张永武买的那一套一室一厅条件怎样,我都不知道。可恨的是我竟提不出什么意见,一想到昨天的酒和烟我就不会说话了。
幸亏这时我爱人回来了,她听了张永武的要求后很爽快,换房搬出去都可以,但必须有两个条件:一、那一室一厅的条件不能低于我们现在一室一厅的条件;二、那一室一厅的地点要离文联或艺术馆近一些。
张永武轻松地一笑:“我当什么条件呢,小菜一碟!凭我张永武,没有办不成的事!”
说着张永武就从他屋里吆喝出几个木瓦工匠,长驱直入,直进卧室、厨房、厕所。一一指点着:“这儿开个门,正通我那边的厨房,这里的厨房砸了改卫生间,那边门给我堵死!”他三下五除二就把我们这个可爱的小窝处理完了,好像我们早搬走了,这房子已属于他们似的。
更可恨的是他们这帮人在屋里走来走去,这敲敲那碰碰,眼里似乎没有我们这两个房主。后来张永武领木瓦工回他们屋里计算工程材料费用,才回头补一句:“搬家不用你们动一指头,我兵马齐全!”
张永武一帮人呼呼啦啦走后,我和爱人沉默了好长时间。说实话,无论什么条件的房子,住时间长了都会产生感情。我望着爱人收拾得整齐洁净的小厨房,那刷着白漆的炉台,现在还是那样白。当初我们本想镶白瓷砖,后来想到又要花钱买瓷砖又要请泥瓦工又要烫酒炒菜伺候,也就泄了气。但我们还是尽力把厨房修饰得像镶瓷砖一样漂亮。现在看那白净的墙壁干净的案板,看那我用了整整两个晚上刷的自来水管子,银漆还是那样银光闪闪。可这一切就要被砸碎拆掉,我不禁有些难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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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邻右舍(18)
爱人笑我:“到底是作家,感情丰富!”
我不知怎么,有点恼火。我对爱人说:“你以后再别提什么作家作家了!”
爱人异样地瞅了我一眼,似乎理解了什么,便转了话题:“咱们去刘干部家坐坐吧。也算告别!”
我立刻赞同。我们好多天没去刘干部家,不管怎样也应该去了。
走到门口,我们又同时踌躇不前。我们去讲什么?也许这时刘干部捉草鱼还没回来呢!
黑洞洞的楼道回荡着邻人们隐约的说笑声,最听得清楚的当然是张永武家,他正和那些木瓦工们讲:“等我家的鱼缸全搬走,你们就干,好好给我装修装修,要有点宾馆房间的气派,真正像个经理的家!”
爱人说改日再去吧,我说那也好。我们又回到即将不属于我们的家。
张永武说到做到,雷厉风行。没出几天,他就在我爱人艺术馆附近小区弄到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那房子条件比我们现在的房子强多了,厨房大了两平米,灶台上已镶好瓷砖。
爱人看了新房心情很高兴,说国家是在前进,房子的质量越盖越好。
当晚,张永武红光满面,酒气扑人地跨进我们家。他像跳舞似的在屋里转来转去,按捺不住神经的兴奋。
他得意洋洋地问我们:“新房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