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旧家具什么的,最后在自由市场摆了个地摊,整天叫嚷着卖这个卖那个的。有时我觉得他挺可怜,但谁也想不到,他就是在这个人人瞧不起的地摊上挣了好几万,用这个钱跑了几趟俄罗斯,一下子发了。
双成其实对我挺好,甚至于挺尊敬。头几年在街头相遇,他总是谦恭而奇怪地对我说,咱俩都是大跃进的产物,打砸抢的年月养大的,你怎么能有水平在国营单位当干部呢?后来他再见到我,就说,还在单位里啃那两个死钱呀?跟我到俄罗斯走一趟,够你十年挣的!
我其实并不羡慕双成挣几万元钱,我对他干的那一行,有种鄙视,我认定他是投机倒把,是干不正当的事,我私下里还认定有一天他就会被抓进监狱里。可是我老婆却不这样看,他对双成发财眼红得要命,半夜爬起来上厕所的那几分钟,也要斥责我是个废物,并催促我向双成学习。后来她跑遍了所有的亲友家,磨破了嘴唇给我借了一万元,肩负着这一万元的债务,我几乎就像奔赴战场一样奔向俄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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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东浪荡(5)
由于突然的政治混乱,俄罗斯的市场乱了营,别看他们火箭飞船上天,航空母舰遨游大洋,但轻工产品却一败涂地。面包排队,副食品排队,要想买一双时髦的旅游鞋,简直就比登天还难。中国廉价的轻工产品到了俄罗斯,立即就金贵数倍。你就是随便穿件半新半旧的皮夹克,到了俄罗斯市场脱下来,立马就会被一群疯狂的顾客包围。到俄罗斯发财有多种渠道,一日游、三日游或七日游,学习、访问、考察和劳务。打着这些旗号出国其实就是做生意。双成就是抓住这个机会跑俄罗斯,而且这小子神通广大,很快就编造出他有俄罗斯的亲戚,说是他有个舅叫伊万诺夫,而且上级竟然会相信他的编造,给他开出若干证明。有了探亲的证明,他进出俄罗斯就如走城门。双成愿意在俄罗斯住多少天就住多少天,愿什么时候出关什么时候进关都自由自在。他从容地寻找发财门路,用中国的旅游鞋、运动服、皮夹克、肉罐头和糖果之类,对换俄罗斯的不锈钢餐具、望远镜、相机、手表还有钢材等工业产品。这种以物易物,比在俄罗斯市场卖货挣现金更有赚头。他这次带我来,更上一层楼,不去捣弄什么钢呀铁的,他要做宝石和钻石的生意。他说这才是高档次,这样的商品又贵重又轻松,几十万的货只揣在衣兜里,空着手散步一样就进关出关。
保证双成发财的关键人物是娜达莎,娜达莎有个姐夫在市政府里当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有个叔叔在贸易部门工作,还有不少亲戚遍布各种各样的单位,这样,办什么手续,买什么货,全有门路。
双成说,你以为我真喜欢胖娘儿们呀?你以为我的审美档次这么低呀?这是经商策略。
我说你小子够坏的了。
看到娜达莎每天都辛苦排队买面包,我有点不忍心,便比划着告诉她,我们中国人不太讲究,一下买够三四天吃的面包没问题。
娜达莎立即摇头说,涅涅涅(不不不)!
双成笑起来,人家老毛子不吃隔夜的面包,人家有文化,就是饿死,也不会吃剩饭的!你以为人家像咱中国人呀,没有细粮吃粗粮,没有大米吃小米,什么都没有就吃野菜,野菜没了吃草根树皮也能对付活着。俄罗斯人不行,一天没新鲜面包就上街游行抗议!
我们住的地方其实是一个机关单位。像我们中国一样,为了创收,这个单位拿出一部分办公室改成旅社。娜达莎过去就是这个机关的一个小干部,由于能干,便被委任为这个旅社的副经理。
由于又是办公室又是旅社,所以楼道里走动的人很杂,既有俄罗斯的办公人员,又有中国客人。客人大多数是中国二道贩子,由于都想发财,所以个个鬼鬼祟祟,彼此不通话不打招呼也不联系,都怕一旦说走了嘴,让别人抢了生意。
娜达莎为此认为我们中国人不友好,不团结。双成暗笑,说俄罗斯人全是傻瓜,理解不了中国人的精明。
我们隔壁房间是###来的二道贩子,一男一女年龄相差悬殊。男的四十多岁,一副豪气十足的样子,出手也很大方,一次他急用卢布,跑来求我们,说是他要兑换几千万卢布。他人民币、美元全有,换哪样都成。双成找娜达莎帮他办,他立即给娜达莎一件女式皮夹克,又甩给我们两条外烟,说是小意思。这家伙给我们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好多个头衔,我只记得鸿运对外经贸总公司总经理于洪发。他说他们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全都倒弄,什么飞机大炮轮船钢材化肥包括活人,上个月他们办过去十个俄罗斯姑娘,国内酒店对金发碧眼需求量很大。他说国家穷了,人就不值钱,像模特儿般漂亮的金发女郎,一个月几百块钱就乐得“哈拉少”,给几千元干脆就热泪盈眶地说见到共产主义了!
于经理带的女孩顶多二十岁,他说是他的翻译秘书外甥女,名叫小惠。小惠长得挺风骚,白白嫩嫩娇声娇气,而且老是斜飞着一种让你想入非非的眼神。不过,小惠能讲一口流利的俄语,在楼道里与俄国人嘀里嘟噜地对答,你绝对认定两个都是俄罗斯人。这让我羡慕得要命,我想我要是有她那两下子,就直接去找阿卡莎娜。我对双成说,把阿卡莎娜姐妹俩介绍给于总经理,办到中国去挣钱。
双成用异样的眼神盯住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对阿卡莎娜动真情了?到这里来一切都是逢场作戏,决不能动什么真情。要记住,感情必须和生意效益联系在一起,否则别扯!
瓦夏又来和双成嘀嘀咕咕,说是要去什么什么地方谈生意。双成很高兴地拉着我上车,他几乎每天都在焦急地等娜达莎的消息,乐得有瓦夏来拉我们出去冲淡他的焦急。瓦夏一会儿拉我们去汽车修理厂,谈什么汽车生意,一会儿又拉我们到一户人家,问这个问那个的。双成告诉我,瓦夏是个酒鬼,没什么大能耐,却想发财。他拉着我们到处乱跑乱撞,也真想为我们做成一笔买卖,挣出他的酒钱,双成给他的酒他早就喝光了。瓦夏很起劲儿地开着车,他知道,只要拉我们出来,办不办成事,我们都会给他酒喝。瓦夏跑一天出租车,还挣不到一瓶酒钱。双成给瓦夏酒喝,出手很大方,他说他初来创业时,瓦夏为他立过汗马功劳。
双成明知瓦夏办不成什么发财的事,却一本正经地跟着跑,而且还一本正经地跟着谈。比如在汽车修理厂,瓦夏的朋友要卖一辆重型卡车,要价二十五万卢布,按当时兑换价就是一万人民币。价钱当然合适,但要开出国境,出口许可证、关税及各种复杂的手续,我们压根儿就办不了。但双成竟然煞有介事地谈起来,并仔细地察看车牌号,出厂日期,机器零件新旧程度。忙了半天,还认真地和瓦夏的朋友讨价还价,争论了一通。
远东浪荡(6)
看到双成瞪着两眼在那儿说胡话,我简直就佩服这小子。我悄悄地对双成说,你这么认真地同人家谈,将来怎么收场?
双成笑起来,用老到的口气对我说,你懂个屁,这些家伙也是在和咱们胡侃。工厂里的汽车,说卖就卖了,哪那么简单!你要是真买,他就会说“格比蛋子(当官的)”不同意,要三百万或四百万了。我刚来那阵没经验,被他们泡稀了,现在我该泡泡他们了!
出厂门,有两个年轻的工人鬼鬼祟祟跟上来,问我们要不要轮胎。那种大卡车的轮胎在国内九百多元一个,他们两千五百卢布就卖,只顶我们一百元人民币。双成说实在对不起,我们买这轮胎拿不出国境。双成告诉我,对这两个黄毛蓝眼要说实话,他们是真正要卖给你,你不能儿戏。双成说现在俄国工人都从厂里往外偷东西卖,便宜极了。在海关有门路的中国贸易公司,全发了大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