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后来皇帝冒着两国交战的危险,将文沁珠从半路上给截了回来,可是这郡主的名节总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些折损的,加上这么多年来被先帝下令软禁在京城无法得见双亲,新仇加上旧恨,太后觉得文沁珠心里是免不了怨意的。如今她突然对皇帝百般讨好,甚至不惜放下郡主的架子,将自己当作宫女去伺候皇帝,怎能不叫太后心惊。太后觉得这文沁珠的态度实在是有些蹊跷,加上她的父王这时突然进京,更让太后觉得事情不简单,思来想去,太后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试探下这文沁珠葫芦里的药,这才有了今日的这顿晚宴。
接近晚宴的时候,文沁珠便由宫人引着过来请安了,太后端坐在八仙御桌旁一边喝茶,一边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小姑娘。太后问她的问题,她都会恭敬地回答,小姑娘的声音像黄鹂一般清脆,笑起来时很乖巧可人。目光是不会骗人的,太后看得出文沁珠是真的心无芥蒂,也着实没想到传言里那个颇为娇宠的小郡主,不但懂事而且对自己的父亲很孝顺,心中暗赞她的孝心。
太后与文沁珠是越聊越开心,心里对她的印象更是好转了不少,不久,外头宫人进来禀报皇帝来了,谈话戛然而止,太后是面上一喜,文沁珠则是眼里瞬间闪过一道绚丽的光芒来,几乎忘了跟太后见礼,就满面娇美的笑容迎出门去,冲着来人甜甜地喊道:“皇帝哥哥——”
走出门,文沁珠才发现文景年不知何故顿了下步子,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继而朝着她走过来。文景年身后似乎有一道目光跟随着,文沁珠下意识地望过去,于此同时宫人们的声音在后面乍然响起:“参见皇后娘娘——”
文沁珠看清了来人的摸样,脸上突然显出一丝惊异和复杂的神色来,她踟蹰地看向文景年,见她面色平静地往里走,这才放松了神情,上前福了一礼,道“沁儿见过皇后娘娘。”
凌雪华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这个样貌甜美,宛如一朵娇艳的牡丹花似的少女,不由想起这些天宫里的传闻,说皇帝身边多了个貌美如花的小美人,明明是恭亲王的郡主,却为了服侍皇帝特意扮作宫女的摸样,如此行径本是不合宫里规矩的,可是听说皇帝对她颇为喜爱,并没有言辞制止她这么做,还默许地让她取代了身边的宫女,就近服侍自己。
宫里的人都是见风使舵的,这半月来文沁珠长伴君侧,宫人们都觉得文沁珠是快要受宠了,私下里还有人传言皇帝不日将纳文沁珠为妃。 ;凌雪华不禁摇头,这少女虽身份华贵,摸样娇俏可人,但气质却远不能及唐韵曦这样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清丽高雅,内涵馥郁。凌雪华有些不太相信,皇帝在拥有了唐韵曦这般清美端雅,温婉动人的佳人后,还会对这样一个仅仅外貌娇美的少女有意。不知为何,她总有种感觉,任谁只要见过了唐韵曦这般温柔绝色的女子后,便很难再对其他女子动心。
然而,当凌雪华侧目去看迟迟不动的唐韵曦的时候,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去安慰她。以前无论何时遇到,文景年都会上前握住唐韵曦的手,对她温柔地笑,就像捧在手里的是世上的无价珍宝一般。可是,方才文景年与她们对面行来,看到文景年的那一刻,凌雪华清楚地感觉到身旁唐韵曦的变化,然而文景年却没有任何言语,也没做任何停留,便径直走开了,擦身而过的时候,凌雪华清楚地看到了唐韵曦的眼里升起一抹氤氲。
不说唐韵曦,便是凌雪华一下子都很难接受这样的落差,以前文景年对唐韵曦有多温柔多好,如今便让人感觉有多冷多淡漠。这顿晚宴,真正吃得高兴的也许只有太后一人,文沁珠很会说话,因而饭桌上的气氛不算太冷,基本上只有文沁珠清脆的声音在响,太后间或笑着应和一声,文景年一直静静地用膳,目光从头到尾都只在几道菜上,偶尔回应太后几句话。
直到文沁珠不知讲了什么,哄得太后开怀笑起来,她自己则像被什么呛到了,不停地咳嗽,这时文景年舀了碗汤,放在她面前,轻声道:“喝点汤,小心噎到。”凌雪华抬头望过去,竟然看到文景年的眼里闪过一丝怜惜,凌雪华只觉得难以置信,她怔愣了下,然后下意识地去看向唐韵曦。
从上桌开始,唐韵曦便没吃几口饭,一直在细心地剥着蟹肉,此刻她仍旧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投下一抹暗影,丹唇微抿,仿若没注意到方才发生了什么,然而凌雪华却看清了那双纤手在那一瞬间忽地抖了下,然后……终于完整剥好了蟹肉,蘸了醋,轻轻放到了文景年的碗里。
看着碗里的蟹肉,文景年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下,怔怔地看了半响,然后她终于慢慢抬起眼眸,向唐韵曦的方向看去。唐韵曦抬起头,对上了文景年的视线,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便一下粘住了,片刻之间,无数情愫一闪而过。
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凌雪华和文沁珠表情各异,只有太后因为被挡着视线,有些不解地咳了一声,才唤回文景年的注意力,她倏地转过头来,眼底略有慌乱,定了定神,才问道“母后,你方才说什么?“
文景年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太后并未发现异样,只继续刚才的话题:“皇上,听礼部说,月底蒙古和大食国的王室将会到京城来,盛宴的事情,皇上都置备好了吧?”
文景年点头:“母后放心,都置备地差不多了,宴席的次序已经定下来了,到时皇室的成员和女眷,以及文武百官都会参与。”蒙古和大食国一齐前来,这算是文景年登基以来的第一件大事,几国之间互通有无,也是国民所乐见的,因此礼部做了充分的准备,而文景年这几天也在忙这件事。
太后闻此,满意地点点头,似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突然笑道:“皇上,前年蒙古使节过来的时候,有个挺崛气的蒙古小公主,哦,好像是跟你年龄相仿的,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么?”
文景年略一点头,道:“记得,叫娜西吉雅。”
太后点点头:“皇上果然还记得她,看来齐王没骗哀家。”
文景年略有迟疑,道:“母后怎么突然提起她来了?”
太后看着她笑道:“这次蒙古王室里派了最器重的二王子过来,听说这个小公主也随着她王兄又来咱们京城了呢。”
文景年仔细看了下太后的神色,似乎从她眼里看出了点什么涵义,她微微蹙了下眉,不知为何,第一反应竟是转头去看唐韵曦。
68擂台
“郡主;我们娘娘……”文竹把手中的碗放在桌子上,紧走几步上去迎凌雪华进来,声音里带了哽声;凌雪华安抚地对她点点头;便快步往那雕龙绣凤的玉床前走去。
“娘娘最近的风寒加重了;太医给的那些药都喂下去了;怎么不见效果?”凌雪华搭了脉;看着发着烧脸颊泛红的唐韵曦。
“回郡主的话,娘娘这些天来;其实一直都没睡好,每晚都久久立在窗前;夜里更深露重,纵使再好的药也抵不住这样……”文竹哽了下,小声道:“郡主,奴婢心里觉得,娘娘应该是在等皇上,以前皇上每晚都会来这儿,陪娘娘用膳,说些话逗娘娘,可是如今皇上已经快一个月都没来看过我们娘娘了……”
“娘娘,有没想过去找皇上一趟?”
“唉,怎么没有啊,娘娘去过好几次了,可是每次宫人都说皇上在御书房休憩,不想有人打扰,每次娘娘都在外面等很久,都是身子撑不住了,才被奴婢劝回来的。”
文竹口气很是委屈,想当初皇上对娘娘多好啊,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是如今竟狠心地连看都不来看一眼。难道真是应了戏词里的那句话,红颜未老恩先断,最是无情帝王家……
凌雪华娥眉蹙起,皇帝在御书房休憩,一次也就罢了,可是怎么会次次都是这样,除非是皇帝不愿见皇后,才给出的借口。虽说自削藩回京之后,皇帝对皇后确实有些刻意地疏远之意,可是照凌雪华以往的目睹,皇帝对皇后是喜欢到骨子里去了,她怎会舍得皇后这样久久在外面等候,更何况是撑着病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凌雪华想了一会儿,伸手想为唐韵曦掖下被角,却看到她手上紧紧攥着一对金色的风铃。
文竹见凌雪华盯着这对风铃,低声道:“郡主,这是娘娘之前让奴婢给她拿过来的,娘娘睡着后,一直攥在手里没松过,奴婢给娘娘盖被子的时候,娘娘还攥着,怎么掰也掰不开……”
这对风铃,凌雪华是有一点印象,她记得是皇帝带回来给唐韵曦的,而且听齐王说,皇帝当时为了救这对风铃,险些跌落滚滚江河之中。凌雪华伸手抚了下风铃,风铃发出了一声清响,唐韵曦微蹙了下眉,似是被惊醒了过来,她在迷蒙中睁开了眼睛,却又疲倦地阖上,看起来并没有全醒,她的双唇动了动,轻轻地呢喃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