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连忙放下络子,跑到夏湘身边,拍拍衣服上的褶子,借机低声提醒着:“叫赵姨娘,后头那个叫柳姨娘。”
先前开口说话的,正是赵姨娘,而柳姨娘走在后头,竟是比那几个大丫鬟还不起眼。若不是乳娘小意提醒着,夏湘还以为柳姨娘是赵姨娘身边儿的妈妈呢。
柳姨娘穿的倒也不差,只是长得普通,又没有赵姨娘那样高的心气儿,整个人恹恹地,显得没有什么生气。所以,才落了下风,被遮掩的没了半点儿贵气不说,还有点儿老气横秋的味道。
夏湘连忙从玫瑰椅上爬起来,脆生生地喊道:“赵姨娘,柳姨娘。”
赵姨娘上上下下将夏湘打量了几个来回,狐疑地问道:“最近……你这屋里可新添了丫鬟?”
这就怪了,大小姐落水,当姨娘的应当关心关心吧?大小姐会说话了,当姨娘的应当表示下欣慰喜悦吧?你上来就问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让人怎么接这个茬儿?
夏湘不说话,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
柳姨娘轻轻碰了碰赵姨娘的胳膊,赵姨娘也觉得自己这话问的唐突了。就算再疑惑,再想弄清那日夜里夏湘口中的“尼玛”是谁,也不该这么大刀阔马地跑来夏湘的院儿里问啊!
毕竟,老爷对这个嫡长女还是有些情谊的。
更何况,这事儿便是扯不到自己头上,即便推孙氏落水的小丫头已经被自己找了个名目送出了府,老爷回来也定会迁怒于自己。
毕竟,这府上中馈捏在自己手里,出了事,自己肯定是有责任的。
柳姨娘倒是摆足了贤妻良母的架势,还张罗着给夏湘找个好郎中仔细瞧瞧。
这倒新鲜,夏湘心里冷笑着,自己夜里落水,整个府上都闹翻了天,姨娘们偏生借口自己睡得沉,说没听到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善良的姨娘们被人下了蒙汗药呢。
今儿自己活蹦乱跳在院子里晒太阳,赏桃花,顺便思考思考哲学和人生,安安静静的,没有吵到任何人。两个姨娘反倒紧着赶着跑来要……给自己找郎中?
真是笑话!你们确定是来关心慰问的?不是来草菅人命的?这郎中是来开药方的还是来下砒霜的?
不等夏湘开口,乳娘就婉拒了姨娘们的“好”意。俩姨娘带着几个大丫鬟站在那里,半天也没人递把椅子,拿个绣墩什么的,实在无趣。想来想去,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一前一后离开了。
临走时,柳姨娘回过头,温温柔柔朝夏湘为难地笑了笑,好像在说:“亲,作为一个好女人,跟着小赵儿这个泼辣货,我实在没法儿发挥啊。”
夏湘头一扭,假装没看见。
姨娘们带着丫鬟出了月门,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半点儿声音也听不到了,夏湘才舒了口气,回过身跟乳娘面对面坐下,细细询问家里的状况。
乳娘也不避讳,事无巨细地讲解家里的人和事,以及夏湘需要注意的问题。
家里还算清静,只有一个老太爷,老太太死的早,老太爷却从未纳过妾。所以,老太爷只有父亲一个儿子,父亲三十有余,在朝中任御史大夫。
可惜,父亲没有继承祖父洁身自好的优良传统。
当初,母亲刚刚过门不到半年,父亲就开始纳妾,前前后后纳了三房。直到母亲过世,父亲才暂时放弃了渣男这条道路,停止了疯狂的纳妾行动,从而专注于庙堂。
最让夏湘惊讶的不是父亲纳了这么多妾,而是父亲在短短八年时间里,创造了三个儿子,四个女儿,这样的高产,真是让人咋舌。
“这么多孩子呐?”夏湘目瞪口呆。
“这……是有点儿多。”乳娘红了脸。
“我差点儿淹死,父亲怎么都不来看看我呢?”虽然是渣男,可总得见见面嘛,混个脸儿熟。
“老爷公务在身,要过几天才能回府。”
原来如此,幸好这个老爹没有渣到连女儿死活都混不在意。
“对了,还有个姨娘呢,今儿怎么没跟着赵姨娘一起来?”夏湘有点儿好奇,想把家里几个重要人物都见个全,以后再见面也不至于认不出,落人口实。
“苏姨奶奶性子有些闷,很少出门。这几年越发孤僻了。”
夏湘喃喃道:“原来是个宅女。”
“什么?”乳娘有些担忧地望着夏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脑子可还清楚?”
夏湘吐了吐舌头,抱住乳娘的腿,笑眯眯地撒起了娇:“有乳娘陪在身边,哪里还会不舒服嘛?”
乳娘傻眼了,大小姐一向沉闷内向,昨晚被水淹了一回,怎么就转了性儿?
院子笑语盈盈,一团喜气。
日头渐渐升起,夏湘光洁的额头见了汗,乳娘让丫鬟取了把纨扇,在夏湘身后慢慢摇着,为她打扇祛暑。
忽然,一个头发花白,穿着黛蓝色净面直裰的老头子出现在廊庑尽头。他拐过屋角,朝四周望了望,仔细抱着怀里的东西,朝夏湘这边快步走来。
刚刚还在廊庑尽头,眨眼间已经距她不过十步之遥,夏湘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天呐!凌波微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