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衍一直在默默关注着顾北柠的一举一动,他很好奇申远弗究竟教了她些什么。
因材施教,是申远弗的一大特色。
他教给澹台衍的,是帝王之术,是如何修身治国平天下;那顾北柠呢?他又为何教她尸体勘验之术?
顾北柠、顾淮邦、巫蛊案……这其中,是否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秋风乍起,雨势突转急遽,如针茅般急速坠落的雨水,被秋风斜斜地吹进茅亭内,打湿了顾北柠散在身后的三千青丝。
澹台衍接过闻溪手中的油纸伞,撑在顾北柠身后,隔绝了茅亭外的急风骤雨。
顾北柠有些愣忪地抬起头,微微抿了抿嘴角低声道谢:“多谢六殿下。”
“自家人,不必客气。”
“自家人?”
澹台衍的视线落在她粉嫩的耳廓上,雨滴凝结在细小的绒毛上,令他无端联想到他的猫,他见到负雪那天,它也是这样湿漉漉的,可怜得紧。
“说起来,你该叫我一声师兄。”
“你是说……”顾北柠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所有百思不得其解的疑点突然有了解释的可能,“那师父他……”
“不知道去哪了,他老人家一直都是这个性子,受不得拘束。”
顾北柠了然地点点头,在转过身面对尸体时,轻轻松了口气。
她不习惯跟澹台衍接触,河楼上的万家灯火倒映在他眼中,却无法消弭他眼底的风雪,独属于上位者的漠然将他隔绝在人群之外,无法触碰。
还是尸体可爱些。
她低头查验尸体,发现死者左右两肩和手腕、脚腕处都有浅淡的青紫色的淤痕,像是被长期捆绑的痕迹。
但河水浸泡导致伤痕变浅,无法做出更加准确的判断。
“我需要一柄新的红油纸伞,以及白梅、酒糟、陈醋、葱、椒还有食盐,另外再准备一个炭盆。”
云旗动作很快,都不需要澹台衍另外吩咐,便麻利地准备好了一切物件。
白玉京凑上前看了两眼,开玩笑道:“又是葱又是盐,你这是准备做饭?”
“对呀,接风宴被打断,世子爷恐怕还饿着肚子吧,我从尸体上削两片肉下来,给您做烤肉吃,可好?”
顾北柠两眼弯弯,巧笑倩兮,笑得白玉京心底发毛。
他脑海中不受控地浮现出“割肉——烤肉——吃肉”等一连串动作,肠胃拧成一团,捂着嘴跑到临渔身边,吐得一塌糊涂。
“还是这么没用。”顾北柠低声嘟囔了一句,继续低头勘验尸体。
她将酒糟和醋浇敷在尸表疑似伤痕处,撑起油纸伞,借着炭火的火光隔伞观察。
“这样能看见什么?”澹台衍出声问道。
“能看到肉眼所不能及的东西,你来看,”顾北柠侧了侧身子,让出位置,“是不是很神奇。”
澹台衍俯下身子看去,在火光和红油纸伞的过滤下,体表之上的伤痕突然变得分明了,显出红色的瘀伤,像是周遭所有的光都聚焦到了伤痕之上,令伤痕之外的一切,黯然失色。
“这是什么道理?”
“死者生前如果有皮下出血,或者骨骼损伤,那么骨骼损伤处就会有血浸现象,至于为什么隔着红油纸伞能看得更清楚,我也是从书上看来的,只知其所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那白梅和葱椒盐,是用来做什么的?”
“以防万一,像她身上其余这些伤痕,就算在红油纸伞下也看不分明,这就要用到白梅。”
她说着,便将白梅、葱、椒、盐、酒糟等东西,一同放入钵中,用杵细细研磨,做成了几张类似于面饼的东西,放到炭火上炙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