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再一次上了这位黑芝麻馅的六殿下的贼船。
如此明显的疏忽,他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是她眼盲心瞎,知人知面不知心。
顾北柠恨恨地磨了磨牙,反问道:“扶苇是你的人?”
澹台衍丝毫不见事情败露的尴尬,照例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可能是吧。”
“什么叫做可能?”顾北柠几乎要被气笑,她冷下脸,逐一质问道,“六殿下,自秦淮河出现浮尸那日起,一切就在的计划之中,是不是?”
“你早就知道孟芷兰的死因,早就知道绛云轩私藏阿芙蓉,早就知道扶苇是前朝皇族后裔。”
“你什么都知道,但你却按兵不动、隐忍不发,直到白玉京带着我来到了金陵。”
“你在白玉京面前披露这一切,就是想利用他东阳侯世子的身份,来为你遮掩,好让你继续扮猪吃老虎。”
“就连阿芙蓉,说不定都是你私下授意鬼哭斋卖给扶苇的吧?”
顾北柠从未如此疾言厉色过,眼尾泛起红晕,像是被踩住尾巴的小兽,透着凶狠和怒气,执拗又懊恼。
这种以人命为代价的筹谋,她向来厌恶非常。
如果阿芙蓉的流入,是澹台衍授意的结果,那他便是这天下罪不容诛的恶人。
因为事事无绝对,谁也无法保证万无一失,一旦阿芙蓉的流通失去控制,一旦阿芙蓉的传播范围不断扩大。
前朝末年的悲剧将再次上演,国力亏空、生灵涂炭。
甚至就连孟芷兰的死,都是他间接造成的。
他算计了所有人,包括白玉京。
这件事最后的收尾,必然要以东阳侯世子的名义上报朝廷,如此一来,澹台衍才有可能将江南织造局和两淮盐运使这样的肥缺收入囊中。
届时他便会作为最大的既得利益者,隐于幕后,额手称庆。
可白玉京呢,便成为了一而再再而三被推到前线的人肉标靶。
因着税关改革一事,白玉京已经得罪了大半个朝廷;如今又将因为阿芙蓉一事,得罪近半个江南官场。
众矢之的。
而这一切,都是澹台衍费心算计的结果。
他看向顾北柠的眼睛,心绪复杂。
他从未想过她会如此大动肝火。
“师妹,这是你第二次将我不曾做过的事情推到我头上。”
“那日望江楼里我已经说过了,我确实不算好人,但我有我的底线和原则。”
“孟芷兰、杜闵笙、白玉京……你考虑了所有人,却始终不肯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还真是,和师父一样偏心。”
情绪稳定,是澹台衍最为突出的性格底色,这也构成了他的处事风格和习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但这一次,他却不太想控制纷乱的心绪。
秋日的落叶落满湖面,沉积在湖底,堵塞住顺流而下的湖水。
烦躁、愤怒、掺杂着三分怨念,细细体察,好像还有隐隐的哀求乞怜藏在落叶之下。
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哀求些什么,乞怜些什么。
他不喜欢申远弗抛下他,而选择陪在顾北柠身边;也不喜欢顾北柠一而再再而三地误解他。
前者,他尚可理解;后者,却令他心生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