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澹台聿明离开仁明殿后,听澜便出现在了寝殿之中。
她将帘幔卷起,用温水细细擦拭着秦络绯额上的冷汗,温声细语道:“娘娘久病初愈,身子太虚,不宜沐浴,奴婢先替娘娘擦拭一下身子。”
秦络绯没有开口说话,她仍然沉浸在澹台聿明刚刚的反叛中。
她一手养大的儿子她最是清楚,澹台聿明性情温和,极少动怒,极少与人为难,即便是下人不小心打碎了他心爱的砚台,他也不忍苛责半句。
如今负气离开,已然是极大的不满了。
“听澜,我让你带笋苜先生去见太子,你可有照做?”
“娘娘恕罪,奴婢无能。”
出于奴才的本分,她无法指责澹台聿明,更无法陈述澹台聿明当日的抗拒和怒火,否则,便会被视为不尊。
但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却不妨碍秦络绯洞悉当日的情景。
她这个儿子,必定是将人扫地出门了。
她费心安排的计划,并未得到实施。
“笋苜先生可有对此说过什么?”
“荀先生说,此事并不棘手,还说……”听澜流露出几分犹豫之色,好似有口难开。
“说什么?”
“荀先生说,太子殿下是孝子,奴婢愚钝,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听澜诚恳地说道。
“孝子……”秦络绯体会着笋苜先生话中的深意,倏尔展颜一笑,“先生大才,不愧是相里六续的高徒。”
她眼下最难解的困境,恰恰是制衡澹台聿明的绝佳利器。
她这个糊涂儿子既然分不清孰轻孰重,那就让她再推他一把。
“听澜,拿镜子来。”
听澜稍稍犹豫了一息,不曾多言,便听话地将镜子拿到了秦络绯身前。
镜子中是一张惨白瘦削的小脸,面部的轮廓骨骼被清晰地勒出,那种雍容柔和的华贵之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锋利和柔软相交织的病弱之感。
柔软,是因为眉眼间的愁绪,是因为苍白的脸色和唇色。
锋利,是因为明晰的面部轮廓,纤细修长的脖子仰起,甚至能看到细细的青筋,带着一种不服输的坚韧顽强,一种偏要跟命运斗个你死我活的、旺盛的生命力。
“变丑了。”
秦络绯嫌弃地点评着镜中的自己,话语中不见半分懊悔或者自怜,仿佛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不过还好,还有几分用处。”
她抬手抚上眼尾,迷蒙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自我厌弃。
以色侍人,终究不得长久。
若她不懂这个道理,便也罢了,做一朵“只为君开”的深宫牡丹也无甚不好。
可偏偏她懂,且深以为然。
可她又能如何呢?这便是宫里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