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西道,永州,零陵县境内。
今夜乃除夕团圆夜,整个永州境内却不见零星灯火,一丝一毫新年的欢庆气氛都不得见。
零陵县知县范秩仍然待在县衙没有离开,他站在九州十道的全国郡县图前,目光在永州和燕京之间游移。
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今天了。
永州南境与广西交界,差不多是在天兖王朝疆域最南端,从永州到燕京,用驿站最好的马、最好的驿兵,水陆交替,星夜奔驰,也要用近二十日的功夫。
这一来一回,便是四十日。
四十日啊,也不知永州能不能挺得过去。
范秩叹了口气,清癯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每一寸褶皱都夹杂着忧国忧民的哀思。
……
负责传信的驿兵被下达了死命令,他是永州本地人,怀揣着对家乡人民的深切哀恸,他一时一刻都不敢有丝毫懈怠,几乎是在拿命压缩这次的送信时间。
“多拖延一日,永州的动乱就会多蔓延一日,你的父母兄妹便会多陷水深火热中一日,永州的未来,现在尽数压在你一人身上。”
这是他临行前,永州零陵县知县范秩特意嘱咐他的话。
他认得范秩,这是一个会在春耕夏收农忙之际,于田间地头频繁出现的身影。
一身打满补丁的破旧官袍,衣摆系在腰间,裤腿高高卷起,插秧、收割都是一把好手,休憩时,便和老百姓们一样,在田垄上席地而坐,盘着腿吃随身携带的已经凉透的饭食。
混在农民堆里,比农民还像农民。
零陵县家家户户,屋中都挂有范秩的画像,他们教导自家小儿女,并不以至圣先师孔夫子为楷模,而是范秩。
勤政爱民、与民同苦、与民同悲、与民同喜,范秩便是零陵县百姓心中,最接近圣人的存在。
他不能辜负范大人的期望。
驿兵咬紧牙关,勒紧缰绳,夹着马肚的双腿已然发麻发颤,两个乌黑的眼袋悬在眼下,脸色乌青,像条饿死鬼。
等终于穿过朱雀大街,抵达宣德门之前时,驿马再也承受不住此般长途跋涉之苦,无力地跪倒在地,驿兵被摔下马,在青砖甬道上滚了几圈,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踉跄着站起身,不顾身上的摔伤和脏污,忙不迭地跑到宣德门前。
“我乃江南西道永州驿站传信兵,有紧急公文需呈禀陛下,还请速速通报。”
时至新年,禁卫军统领贺夔有严令,越是此等时刻,便越要严加防守,不得丝毫懈怠,故而,驻扎城门的禁卫军勘验过身份后,便立刻派人入内通禀。
消息传过一道道宫门,最后送到了孟祀礼手中。
传信的小内侍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孟祀礼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除夕之夜紧急通禀,驿兵必然是得到了地方官员的死命令,不得有丝毫拖延。
可连除夕之夜也等不过去的紧急政务,孟祀礼能想到的,只有前线突发的战况,可永州非边境,无乱军无匪患,能是为了什么?
孟祀礼站在紫宸殿外,远远地瞧着大殿内的景象,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