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顾北柠脑海中的清河崔氏才真真正正拂去了岁月留下的厚重尘埃,显露出了其仅存在于史书传奇中的熠熠光辉来。
仅仅寄希望于儿女姻亲的清河崔氏,太过天真,也太过懦弱。
以九鼎之威势,利以诱之,威以挟之,于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行阳谋,这才是清河崔氏该有的作为。
崔老夫人刚刚那番话,有三层意思。
首先,她坦然地承认了这九方巨鼎是清河崔氏仿造的,而非王朝更迭时遗落的九鼎;其次,以“九鼎现、天下归”迎接澹台衍归位,隐含着要以全族之力扶植澹台衍的意味;最后,又将落脚点放在了对天兖王朝的殷切祝福上。
如此一来,便将先前所有过于明目张胆的“大逆不道之言”洗白了,任谁明知其所言不妥,也无法揪她话里的小辫子。
而这种言语上的环环相扣,不过是这短短的几句话中最浅显的杀招。
崔老夫人这番话最大的杀招在于,第二层意思和第三层意思叠加之后,可引申出第四层意思。
这番话的落脚点放在天兖王朝之上后,清河崔氏所要扶植的皇子,便不仅仅是澹台衍一人了。
这无疑是清河崔氏的最后通牒。
清河崔氏今日唱的这出大戏,既彰显了清河崔氏的人力物力,又在天大的诱惑之外,暗行威胁。
任何一方助力,即便不能收为己用,也万万不可拱手于人,这是上位者的大忌。
崔老夫人三两句话,便将澹台衍逼至了无可转圜的死巷,他该做何抉择?
以澹台衍的性子,对清河崔氏今日的步步紧逼势必会心怀不悦,但以他的冷静自持,绝对会在权衡利弊之后做出对有利于当下时局的选择——虚与委蛇、谋而后定。
他并非青涩莽撞的毛头小子,不会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与清河崔氏闹翻,哪怕只是暂时的拉拢,也好过将清河崔氏推至敌方阵营。
当下的局面虽然混乱,但结果却好似早已注定。
顾北柠突然失去了看戏的兴趣。
……
鱼不悔同样在关注着崔氏这边的动向,他与崔氏的水台离得近,对崔老夫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也听懂了这里面弯弯绕绕的许多意思。
出于与申远弗不可言说的关系,他对于这位尚未回京便将天下折腾得风起云涌的六殿下,着实有几分好奇。
而他若就这样被崔老夫人三言两语逼至毫无还手的余地,那可就落了下乘了。
……
水台的位置排列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声场,在两侧十几架鼓面的回弹下,说话之时便会有回音产生,无形中提升了说话之人的音量。
崔老夫人的话传到了岸边,岸上百姓的骚动愈演愈烈。
在郑侠先前的话本传奇中,澹台衍和顾北柠本就被赋予了太多的传奇色彩,如今故事的主人公宛如天神一般高高坐在水台之上,接受清河地方的至高力量清河崔氏的顶礼膜拜。
话本中的传奇如今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一切的一切,都在不遗余力地冲击着他们的感官。
所有人,几乎是下意识地涌向堤坝,痴痴地看向水台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