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远弗施完针,揩了揩额头浸出的汗水,长吁出一口气。
总算是能撑过这一晚。
他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两口沁凉的冷酒,冷酒入肠,将申远弗那一脸细密的褶子都冲开了些许,他舒服地扬了扬眉毛,甩着手就想离开。
在临出门前,他回头瞥了一眼在床榻旁坐着一动不动的澹台衍:“你不会要睡在这吧?”
面对申远弗的质问,澹台衍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答非所问道:“阿柠病势未解,让她一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申远弗啧了两声,倒也未再多说什么。
罢了罢了,左右师门也没什么“同门不得相恋”的臭规矩。
……
第二日一早,不待澹台衍派人去请那位神秘莫测的秦太夫人,她却自己主动登门了。
一身绛紫色交领罗绸兰衫,雪白的头发挽成端庄的圆髻,左右两侧各插有三支镶有红宝石的钿头金钗,鸽子蛋大小的翡翠簪在脑后正中,端的是雍容华贵。
尽管已显老态,眼尾爬满细密的皱纹,颧骨肌肉下垂,嘴角也隐隐有些松垮,但体态却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老者,与崔老夫人相比,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她捧着一个精雕细琢的楠木匣子,叩响了崔府大院的门。
在过去的六十余年中,这是她第一次出现在崔府的视线范围内。
门房小厮打着哈欠开了门,看穿着打扮当是城中显贵,但他在脑海中搜罗了一番,却又实在不知道来者是何方神圣,这个点登门拜访,也确实奇怪的很。
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太夫人看出了他的犹豫,体贴地笑了笑:“我不为难你,去叫崔善来,他认得我。”
小厮如梦初醒般一拍脑袋,对啊,他怎么忘了呢,这种棘手事该交给崔管家处理才是,遂忙不迭的跑进院内叫人。
秦太夫人也不急,悠闲地站在崔府大门前,打量着崔氏门前的匾额。
就是这样一方匾额,曾引得帝王忌惮,讳莫如深。
……
崔善得到消息时正在洗漱,听完小厮的描述后,一口盐水喷了出来,他顾不上擦拭,慌张地问道:“你确定她簪了六支嵌有红宝石的钿头金簪?”
小厮擦了把脸,懵懂地点了点头。
崔善顿时白了脸色,这位祖宗怎么来了?
顾不上整理衣衫,他边跑边提着鞋子,一溜烟跑到了大门口,喘着粗气道:“秦、秦太夫人,这个时辰,您、您怎么来了?”
“怎么?”秦太夫人扬了扬眉,“这崔府,我来不得?”
“这、这是哪里话,您快请进,快请进……”说罢,便要来搀秦太夫人的手,秦太夫人并未理会他的殷勤,单手拎起裙摆,径自走了进去。
崔家的狗,哪里配碰她的手?
崔善紧跟在后面,小心地旁敲侧击,想要知道这位祖宗的来意。
秦太夫人不语,只径自挑着路走,左弯右绕,竟是朝着顾北柠所在的院落。
崔善心中疑惑,却又不敢直接发问:“秦太夫人,您这是?”
被追了问了这许久,秦太夫人也有些许不耐烦,她干脆停下脚步:“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今日费这顿功夫,是为了救崔氏一命,她若识相,便该好酒好茶地奉上。”
这一番话下来,听的崔善冷汗涔涔,这位祖宗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知分寸,他若一字不差地转达给崔老夫人,怕是能直接将人气得去见阎王。
秦太夫人下了逐客令,崔善也不敢再跟,只得快步向着榕苔院的方向走去。
……
秦太夫人进了崔府如入无人之境,一切都十分顺利,没成想在推门的时候,被鹿隐拦在了门外。
昨日那柄横在申远弗脖子前的利剑,此时此刻抵在了秦太夫人的脖子上。
“这见面礼可真够别致的。”
鹿隐不语,只沉默地将人拦在门外,感受不到丝毫活人的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