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雨滂沱,初春迅疾的雨势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一人一骑,撕破雨幕而来。
……
“快,拦住她!”
“绝不能让她活着离开岭南!”
数百名身着甲胄的士兵,压低身子伏在疾驰的战马之上,左手紧握缰绳,右手中的砍刀和长枪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这是无数次生死相搏的血战淬炼出的刀锋。
月亮隐在厚重的云层之后,乌云遮蔽,唯有远处军帐中透露出的朦胧光亮,隐约照亮了逃命之人的侧脸,竟是段凰郡主。
黑金发冠将一头乌发高高束起,雨水在其上凝结,连滴着水的发丝都显露出肃杀之气,猩红色披风垂在身后,由烈日寒风淬炼而成的眸子紧紧盯着前方不断关紧的城门。
一旦城门关闭,那她便会成为瓮中之鳖,再无得见天日那一日。
右臂发力,手中陌刀翻转,对自己人下手,是她生平最憎恨之事,可眼下这种关头,她已别无选择。
陌刀如流星般被掷出,锐利的刀锋从后背正中守门卫兵的后心,甚至连哀嚎也来不及,便无力地瘫软在了城门上。
正当时,一人一骑穿门而过,段凰从亡者身上抽出鲜血淋漓的陌刀,疾驰而去。
雨水滂沱,终会洗去一切罪恶……
这场雨,从遥远的岭南,一直下到了燕京。
……
在段凰郡主冒死突围的时候,顾北柠和澹台衍一行人,已经抵达了燕京城外二十里处的驿站,待明日天亮,便会进京面圣。
已近暮春,即便是这般急遽的雨势,也冲不散空气中温和的暖意,顾北柠站在廊下,安静地凝视雨幕,心中思绪百转千回。
“虽然天已转暖,但夜雨寒凉,妹妹还是要当心些才好。”
御寒的披风罩在肩头,顾北柠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多谢苓姐姐。”
没错,离开清河郡时,顾北柠带上了崔六姑娘崔苓,布衣素钗,不施脂粉,低垂的眉眼间,写满了谦卑和落寞,与顾北柠当初初进东武城见到的灼灼其华的崔六姑娘,判若两人。
昨日之事犹在眼前,世界却已然换了一幅光景,世事无常。
……
顾北柠莫名其妙地接过了清河崔氏族长之位,作为代价,她必须帮助崔尔成将清河崔氏重新洗牌,一个绵延几千年的世家大族,规矩教条早已深入纹理之中,由内而外打破已是不可求,疲弱的清河崔氏已经失去了破釜沉舟、向死而生的力量。
所以他们才如此大费周章将顾北柠推上族长之位,她以外人的身份介入清河崔氏内部,微妙的双重身份便会成为她绝佳的助力。
诡异的族长继任大典结束之后,崔樊突发重病,日日昏睡,大夫诊治之后,说并无大碍,只是心气散了,没有了求生之志。
自那之后,崔樊再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院落,清河崔氏掌家之权,便落到了崔灏和梅玉屏夫妇身上。
顾北柠对这两位捡来的便宜父亲和嫡母并无恶感,便没有插手这一安排,她与清河崔氏最大的、也是唯一的连接点在于崔尔成,所有的这一切均是源于和崔尔成的交易,至于交易之外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事情仍然找上了门,在族长继任大典结束之后,崔苓找到了她。
昔日娇艳欲滴的蔷薇失去了光彩,明珠蒙尘,她一进门便直接跪到了地上,在顾北柠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磕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