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清晨。
元宵刚伺候凌冽用过点心,南屋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想起那浪荡轻佻的蛮子,元宵黑了脸,头也不回地大喊道:“没人!没醒!谁也不见!”
凌冽正嚼着酥饼,小管事的大嗓门吓了他一跳,险些将饼碎呛进喉管里。他咳了一声,端起温着的琉璃盏,倒出半杯花草茶喝下去。
门口的敲门声顿了顿,而后响起了大叔爽朗的笑声,“我都闻着茶香了!怎么,我家大王又做错什么了?”
元宵一噎,在凌冽不赞同的目光下、红着脸去开门。
大叔站在晨光里,似笑非笑地摸着自己的两撇胡须,冲凌冽恭敬一礼,“王爷。”
凌冽放下茶盏,“元宵不懂事儿,让您见笑了。”
大叔摆摆手,表示他并不在意。
进屋后,大叔不落座、也没急着开口,只环视整间南屋,脸上表情意味深长。
元宵性急,忍不住问道:“找王爷什么事儿?”
大叔眨巴两下眼睛,答非所问,“看来王爷您在这儿住得不错。”
——木施上挂着新换的衣裳、铜镜前摆着收拾整齐的一溜发簪,案几上堆着新购的书册、立着整齐的笔架,新研的墨条、墨痕阑干。
凌冽不置可否,又添了一盏,道:“您喝茶。”
大叔笑,盯着凌冽看了一会儿后,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没有接凌冽的茶,反而躬身一揖,“百越国使团今日前来和谈,我担心他们包藏祸心,想请王爷从旁参详。”
凌冽倒茶的手微顿。
“凭什么啊?”元宵怪叫起来,“你们蛮国的事儿怎好劳烦我们王爷!”
自从北境归来,王爷一直忧思,元宵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戎狄、江南、外戚的事儿已经够凌冽烦的了,他们蛮国多大的脸,怎好意思让凌冽帮忙。
他想到什么说什么,结果那大叔不以为忤,反笑眯眯道:“凭你家王爷,也是我蛮国王妃呐——”
元宵傻眼。
凌冽摇头,示意元宵退下,“您细说说。”
“路上说,”大叔看了看窗外的天光,“算算时间,百越国使团这会儿也该到了,我先带您去议事殿。”
议事殿位于中央广场后方,是个有着巨大圆拱顶、墙体厚重的大理石建筑。
大叔带着凌冽主仆两人穿过长廊,从后门进入议事殿内。
殿内人声鼎沸,除了坐在正中央王座上的小蛮王,还有乾达、五部首领等一些凌冽在庆典上见过的人。中央王座正下方,则站着一群穿着打扮明显与诸人不同的苗人,看起来,就是百越国的使团。
路上,大叔简单将百越国送来的文书和两国间的世仇捡重点说了说——
世仇源于两国交接地带的桂山,那座山脉南北走向,一半背阴、一半向阳,向阳那面儿靠近百越,但背阴这面儿却有更多的水源。桂山上的几个部落常年纷争不断,总是为了一条河、三分地或一头羊而打得头破血流。
至于百越国的文书……
百越与蛮国不同,老国王虽健在,但膝下男丁不多,只有这位小王子和他的一个异母哥哥。那位的母亲是奴隶出生,在王室地位尴尬,因此多年前就已离开部落下南洋。
小王子上头的几个姐姐里,多得是精明强干、射猎俱佳的人,奈何生成了女儿身,多少掣肘。
文书中的老国王言辞恳切,希望不惜一切代价来换回小儿子,并承诺会将百越国在桂山阳面儿的两个部落全部撤走,将整一座山都让给蛮国。
“他还愿意送上成年灰象五十头、牦牛三十头、羊百只做为赔礼,另有两箱金银。”
此刻,他们已经走到了议事殿巨大王座的背后,那王座是用一整块汉白玉石打造,上面雕刻着佛教的神鸟迦楼罗,张开的巨翼被做成了王座的靠背,镂空的缝隙正好方便了凌冽。
其实蛮国没有中原皇室戒备的“外戚干政”和“牝鸡司晨”,但大叔解释——那位小王子是直接与凌冽冲突的,还因轻看了凌冽而失手被擒,这种场合下,他不便露面。
凌冽没想那么多,他只是细细观察着那几个百越使团的人。
正使是个皮肤黝黑、面容猥琐的瘦子,脸上无时无刻都堆着谄媚的笑容,无论蛮国人说什么、他都是一副好脾气。而副使则是个魁梧寡言的年轻汉子,他目光凶悍、手臂上的肌肉很紧实。
随行的使团成员们面色各异,有嬉皮笑脸者、有东张西望者,亦有面色凝重者,但这些人的高矮胖瘦却相差不多,站立时脚尖外分、脚跟紧靠,小腿都挺得很直。
凌冽眯了眯眼睛,心中隐约有了计较。
这时,议事殿内的争执似乎上升成了冲突,有位首领突然上前给了另外一位首领一拳,那被打的人一愣后也被激怒,反手就同挑衅者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