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刘继业侧头,这一箭将射入脑中。他由于本能地侧身,这一箭只是射爆了眼球,没有进入脑内。
毁了一只眼睛的黑袍将刘继业狂吼了一声,一枝长枪神出鬼没,接连挑翻数名围过来的亲卫,朝阵外冲去,一路之上,竟无人掳其锋,眼睁睁看着其突围而出。
侯云策望着刘继业的背影,五虎上将弩始终未发出。他着实喜欢这员敌将,若是能收服这员敌将,以后南征北战,必然大有助力。
此时战场形势已变。
在黑雕军强弓硬弩的打击之下,李筠所部步军不断出现伤亡,其实伤亡并不严重,可是步军们眼见着一枝枝恐怖的长弩不可阻挡地飞来,恐惧悄悄地北汉军中滋生。
而且,还有一支黑雕军骑军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扑上来,给予致命的一击。
李筠知道只要下令撤退,铁都卫就会成为这一支骑兵的猎物,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做出了和黑袍将刘继业同样的选择——进攻,与其等待士气一点点消磨,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大战一场。
李筠瞪着眼珠子下达了命令:“进攻。”
战争很玄妙,和平时期研究战争总是很冷静,会总结出战争胜负的种种要诀,可是在战场上,战争有时也存似乎一心,或许还有一些偶然性。当年恒温伐西蜀,在成都郊外最后决战中,成汉军队困兽犹斗,大瞪着眼珠子,抡起大刀片子就往前冲,一路无敌的晋军顶不住攻势。晋将被迫下令撤退,得令的晋军鼓手本应鸣金退兵,可是长期打胜仗,晋军鼓手击鼓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下意识就擂响了战鼓,晋军训练有素,对各类鼓点有着本能的遵守,听到进攻的鼓点。就纷纷掉转头迎着蜀军冲去,两军相逢勇者胜,晋军由此转败为胜,一举灭掉了立国数十的成汉国。
历史有着惊人的相似,铁都卫军鼓手心中早存了恐惧之心,得到进攻命令之后,却下意识鸣金收兵,铁都卫听到退兵之号,皆有些发愣,正在这时,黑雕军步军恰如其分地又来了一次羽箭覆盖,也不知铁都卫中谁发了一声喊:“跑啊。”铁都卫阵形大乱,乱哄哄就朝后退去。
等候多时地领武家强当然不肯放过如此良机,带着金山营铁骑朝步军侧翼冲了过去。正所谓兵败如山倒,本来还是一场势均力敌的龙虎斗,倾刻间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见此情景,黑雕军步军放弃了对铁都卫步军的攻击,从四面围向了激战中的北汉步军。
至此。大局已定。
“甚嚣尘上,灭此朝食,破釜沉舟,尸山血海,草木皆兵,马革裹尸,赤膊上阵,弹尽援绝,剑拔弩张。”一直紧跟着侯云策的封沙脑中莫名地涌出了这么多形容词,在黑袍将刘继业破阵之时,封沙大脑已然一片空白,此时,他文人本性又从湿淋淋的衣衫中探出头来。
以侯云策之尊,居然亲历险境,稍稍缓过劲的亲卫队们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收起了在阵中杀敌的快感,护着侯云策来到了安全之地。
激烈的战斗持续到了傍晚,漳河水南岸战场尸积如山,流血飘杵,空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道,这个味道渗入到漳河水北岸的土地里。数年之后,当侯云策故地重游,仍然能从土地中闻到当年留下的血腥味道。
战场上,侯云策和石虎终于见面了。两人对视良久,眼中自有千百般磁味。一时之间,却无法表达。
石虎望了望血肉战场,似是随意地道:“先帝在显德六年驾崩了。”
侯云策点点头,道:“这是天意。”
石虎微眯着眼睛,道:“只可惜跑了李筠和刘继业。”
“爪牙尽失,不足为虑。”侯云策顿了顿,补充道:“这也是天意。”
石虎淡淡地又道:“磁州已落入我手。”
侯云策微微一笑,挥挥手道:“那李筠更是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