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眼前这个女人,梁盼弟。
她的父亲同样是赶海的商人,运气却不够好。所乘作的船只在风暴中倾覆血本无归,只好把女儿卖给了范通,换取翻身的资金。
在梁盼弟之前,粮父已经有了两个女儿,在盼弟出生后,又生了一个,却依旧还是女儿。于梁父而言,几个女儿像累赘而非骨肉,唯一的作用,就是给自己换来礼金。盼弟的年纪比范通足小上三十岁,两人也就谈不到什么感情,无非一桩简单的贸易。
范通娶她,除了因为她长的确实出挑之外,就是想要生个儿子。成亲一年之后,因为梁盼弟始终没生养,便开始动手打她,打的很凶,一动起手来,半个村子都能被惊动。很多村民都为这么一个美丽动人的女人被这般打而不值,却又没人敢管。
梁盼弟在村里没有亲戚,甚至有传说,其祖上是逃军。这个说法真假不一,但是她确实没有户籍,也没有亲属,这就注定了被欺负没人为她出头。这个全村最漂亮的女人,其容貌本身就是原罪,虽然她不跟外人说话,也不会做什么招蜂引蝶的事,但还是被村里的女人骂做搔货,贱妇。
范进因为是村里培养的读书人,与范通算是偶尔有些联系,与这个嫂子也就早早认识,但是当时的范进还是个老实头,与嫂子的话也不多。直到其魂穿之后,一次意外,才让范进重新认识了这个嫂子。
那还是他刚刚穿越不久,在树下读书时,一头耕牛突然发了性,冲向一个在田间干活的孩子。平素寡言少语,被妇人们当面指着鼻子骂的梁盼弟,就像发了疯一样扑出去,先是把孩子抱开。接着便是一路快如闪电的拳脚打到牛身上,竟是生生将牛打翻在地。
孩子得了救,梁盼弟却没得到任何感激的话,反倒是牛主人逼着她赔偿牛钱。范进实在看不过,出头为她说话,其是读书人,加上为村里出了不少主意,说话有人听,事情不了了之,从此他与梁盼弟倒是成了知己。
范进看的出,梁盼弟会功夫,而且身手很高明,于是就更纳闷,为什么她要被范通这个五十几岁的老头子殴打。面对他的问题,梁盼弟回答的也很干脆,丈夫打妻子天经地义,妻子反抗就是大逆不道。自己虽然跟父亲学了身功夫,却是用晋爵证身子不被丈夫以外的男人碰,不是用来反抗丈夫的。
梁盼弟不认识字,对于读书人很是崇拜,加上范通又去做生意,自己也没什么事做。范进一提出要教她识字,她便很高兴的答应。范进对她的教导,自不是简单的文墨,而是通过教导宣传离经叛道的反抗精神。
从妇女独立,女性自主,到男女平等夫妻平权。这些话如果在其他场合说,可能会被群起而攻之。可是在梁盼弟身上,却很有效。她的功夫确实不错,可是脑子却被父亲管束的很木讷,在人格思想上,还是一张白纸。这种状态,正适合重新塑造,加之对读书人的信赖,还只能算大孩子的范进,反倒成了梁盼弟的人生导师。
渐渐的从简单的写字珠算,倒懂得男女平等,女人不需要看男人脸色,丈夫打妻子更非天经地义这些道理。一向少言寡语的梁盼弟,变的活泼开朗,至少面对范进时,话就格外多。
之前总被村里男人骚扰被女人骂,她就懒于打扮,但是与范进来往后,她又开始收拾自己,一朵逐渐枯萎的花,重又恢复活力。也就是从那时起,范进开始叫她三姐,而不是嫂子。
范进年纪还小,两人的接触,倒是没引起什么风波。但是范进的灵魂却是个成年人,梁盼弟的模样又着实可人,身材也劲爆,两下接触日多,他的心思着实是活泛起来的。甚至于人生第一次做了不可描述之梦,梦里的女主角,正是这个三姐。
他种下了反抗之种,本想观察是否会生出反抗之花,梁盼弟会不会对打她的丈夫挥拳反击,却不想迟迟不归的范通,却是一去不回。其他村人送来消息,范通人船皆亡,财货尽失,梁盼弟转眼成了寡妇。
她没有子嗣,情形一如大范庄的小七嫂,原本属于范通的田产,要被族里收回,也要赶她出村子。也是范进出面与甲首交涉,最终为梁盼弟争取了一笔赔偿金,让她不至于净身出户。
离开村子时,梁盼弟哭的一塌糊涂,送她的只有范进一人。到广州谋生活,乃至煮狗肉,都是范进出的主意。在那之前,他从其他村偷的狗或是摸的鸡,也都是梁盼弟煮给他吃,于这个女人的手艺很有信心。相信凭着这份手艺,她至少可以养活自己。
一个举目无亲的女子,被赶出生活的村庄,心态如同离群孤雁,不知该往何处去。也是范进拉着她的手,足讲了半个时辰的道理,才又给了她生存的信心,以及前进的方向。
在分别之时,许是情绪失控的原因,梁盼弟竟是猛的抱紧范进,将他的头,紧紧贴住了自己的胸脯。当时的范进也才十五岁,她这番举动到底有没有其他意思,范进自己也吃不准,不过那番滋味倒是让他回味无穷。唯一的遗憾就是年纪不够,加之高堂催促,否则,他相信自己大可借着那次机会,把梦变成现实。
虽然只隔四十几里,但是身份的阻碍,让两人的联系并不密切。一开始时候,还有些音信通过关清顾白这两个伙计传递,乃至梁盼弟站稳脚步后还让他们送过些肉食过来。可是范母对于这个比自己儿子大将近十岁的寡妇并无好感,尤其发现对方只给自己家送肉之后直接翻脸骂人,把两个伙计送来的吃喝都扔了出去,梁氏也就不再打发人来。只是从胡屠户那偶尔传来些消息,比如梁氏又姘上了谁,或是又和哪个阔老相好,至于真假,就没人知道。
这次进城,范进第一个目标当然是要跳龙门,第二个目标,就是想来这里看一看,看看胡屠户说的话是真是假。至于判断真假以后又该怎么做……他自己却也说不清楚。
刚开始的冷漠,与尴尬渐渐消失,范进发现,当自己说出与胡大姐儿并没有什么关系后,那个熟悉的三姐,又回来了。
第二十一章 簪花
“当初多亏你,才从村子里要到一些钱,靠着这些钱做本钱,在广州弄了这爿小生意。离开村子时,总觉得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仿佛成了孤魂野鬼,没人要了。如果不是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可能离开村子就找个地方去上吊要不就是跳海。如果不是你帮我要到的钱,可能我现在也要沦落到那些小窝棚里。刚到广州的时候,我其实还是很害怕的,毕竟一个女人,不知道能不能清白的活下去。只是想想你教了我那么多,如果我还撑不住,就连你的都丢光了。直到站稳脚步之后,才发现是自己太笨,早就应该离开范家庄那个鬼地方,到大城市来讨生活。人不做事就总是觉得自己做不到,等到不做不行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其实什么都行。”
两人肩并着肩,走过小吃街,顺着城墙拐过去,便可以看到许多男女,将箩筐摆在地上,向往来客人兜售货物。这些都是不想交进城税的人,在此临时设的小集市,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质量也一般,但是商品种类倒是五花八门。既有新捕的鱼虾螃蟹,也有些活鸡活鸭,还有些则是不值钱的小首饰。
这些小贩里有人认识梁盼弟,见她来,忙高声打招呼,还将些贩卖的东西拿来送,梁盼弟与他们热情地打着招呼,寒暄几句之后,才回来招呼范进。
范进问道:“三姐看来混的不错,这些人很捧你。”
“他们不是捧我,只是捧我的姐夫罢了。说来也是巧,到了广州不久,就遇到了我的二姐。你是知道的,我家四个姐妹,被老爹随意配人,谁都不知道嫁到哪里。二姐原本是嫁到福建的,结果到广州却又遇到,问起来才知,她的男人也像范通一样凶,对她非打即骂,二姐没办法只好跑掉,结果跑到广州,又嫁了人。她这次自己找的男人,命不错,那男人在广州府衙快班里做事,城外讨生活的黑白两道都要买他面子。靠着姐夫关照,我这店面就立起来了,还找了关清顾白两个给我当帮手。平日街坊有事,也托我说项,也就认识人多些。虽然赚不到大钱,但是日子过的比范庄开心,也不用受气。”
她看向范进,由衷感激道:“如果不是进仔教我什么女权啊,妇女独立什么的,我可能到现在还是做那个受气小媳妇。相公死了以后,就要被欺负,说不定早就像小七嫂那样自尽了。做生意也不容易,三个睁眼瞎,又怎么做生意。算帐,认字,也都是你教的,我生意能做的好,也是靠这个。街坊们都很羡慕我认识字,还有人托我读家里人送来的信,只有我知道,我能有今天,全都要靠你,想要好好谢谢你,大婶又不高兴,就不再去触霉头了。我懂得,寡妇门前是非多,大婶不想我们来往,也是为了你好。”
范进道:“三姐多心了,娘只是担心我的学业,不想我分心罢了,并没有什么偏见。我其实很感谢三姐的,给我家送了那么几次肉,才让我打打牙祭,否则在村子里,哪有肉吃。”
“有胡大姐儿在,还怕没肉吃?”梁盼弟戏谑地一笑,“把她一个人丢在我的店里,你放心?我们这些混城外的人很坏的,不怕关清顾白他们把她卖了,或是有人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