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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部分(第2页)

这些制度的设立既参考了大明当下的社会实际,也考量了目前科技水平限制以及工作人员的实际能力。很多时候人们看上去的笨办法,只是当下这个时代所能采取的方略里最不坏的那个,或是最有利于维护国家安定皇帝统治的那个,更好的办法不是想不到而是实施不下去。

以明朝户口制度为例。在当下而言,统计户口的意义就在于收税以及派役,其他的因素压根不考虑,所以朝廷对户口田亩不是不重视,而是制度摆在那,跟时代脱节太大。

朱元璋立国之初,将江宁玄武湖包围起来,设立黄册库,以重兵看守。为保证黄册真实有效,更是下达圣旨:我这大军如今不出征了,都教去各州县里下着,绕地里去点户比勘合。比着的便是好百姓,比不着的,便拿来作军。比到其间,有司官吏隐瞒了的,将那有司官吏处斩。百姓每自躲避了的,依律要了罪过,拿来作军。

如此可知,当初大明对于户口的重要性非常清楚,也特别在意。对于后湖的重要性以及战略意义,心里也有数的很,按照官员说发为:后湖藏天下黄册,载户籍事产,实国家重务,亿万载无疆之根本也。

黄册每十年一造,地方调查更新后送交后湖,由江宁国子监监生负责驳查,防止疏漏篡改。在洪武、永乐时代,这种方法却是保证了国家对于基层的把握,也确保了朝廷的正常运转,起到了亿万载根本的作用。但是到了万历时代,这样的手段就行不通。

先是人员上,国子监生不再像过去一样容易得到官职,江宁国子监里读书的人屈指可数,完成不了驳查要求,只能从外面雇人。每此驳查光是支付给这些人的工资以及伙食费,就是一笔惊人数字。像是范进任职的上元县,每到驳查之年,就要摊派超过两万两的特别税,用来支付驳查费用。这笔钱不在正税之内,都是老百姓的额外负担,一个县的纳税人口承担这么大一笔数字,自然没人欢喜。

再者地方也越来越怠惰,有的地方官为了省事,上任之后就编造黄册,一口气编出几十年去,就为了省心。其数据自然不足取信,完全没法当收税依据。到了万历时期户口版籍大多不足为信,曾经被皇帝百官看作万载之基的黄册沦为门面工程。真正收税全靠吏员书办自己家传的账目,朝廷无从掌握。

范进的办法,就是从这一条入手,既然黄册失效,干脆就把这制度废了。眼下的国家形势怎么也比洪武年好,张居正的铁腕手段,也不见得就比洪武年的执行力差。豁出一笔经费加上人力,再搞一次全国普查,编造黄册,认真驳查一次。在这之后,就不再编纂黄册,所有户口田地,就以这次普查的数据为准。

这种方法当然存在着弊病。比如人不是不死之身,这个时候一家五口,到了一百年后,谁知道变成什么样子。拿着这个户籍去收人头税或是派役,根本执行不下去。张居正当然不认为范进愚蠢到这种地步,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看不出。以他对范进的了解,以及字里行间的意思,范进提出这种主张惟一的可能就是:范进要在未来彻底取消明朝的人头税。

减税的真正要点,不在于苏松那几百万石积欠,而是运行了百多年的人头税要彻底废除。未来国家的税收将建立在田亩这个基础上,所有地区全按着这份黄册上的田亩数据计算税收和徭役。换句话说,人丁赋税全摊派到了土地税收之中。

一直以来奉行的人头税依据就是人多力量大,家里丁口多,就由力量服役纳税。范进的思想则是根据眼下大明的生产实际出发,国家不可能维持洪武时代的土地政策,人多的不一定土地多,按照土地收税,对于赤贫阶层来说简直就是福音。

这群已经失去了活命土地,被迫个人当佃农的失产者,名下没有一分田地,一下子就能摆脱赋税服役的命运。随后,又可以作为朝廷的用工备选,拿着朝廷给的工钱去应承徭役。这种税收改革方案对于贫民阶层有利,但是对于田地持有者则有害,推行下去绝对不会容易。

范进也知这种制度想要推广开阻力非同小可,田骨田皮两分,按谁来统计?如果统计的不准确,势必造成税收不公。再者,优免制度提高后,地方上的经济压力也会加大,像是江西、浙江那种文风兴盛之地,一下子出一群举人进士,他们名下的土地又该如何,这些也是问题所在。

是以范进打出的补丁就是,黄册一经编定永不更易,也就是说,在黄册编好之后,不管开出多少新田,都属于自己,其产出跟朝廷无关,只要有能力开田,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增加自己的财富。

在此之前,大明地方官府的一大功绩就是开发新田,开出若干田地,就是给国家增加了足够的收入。范进这个主张其实也非独创,而是参考了日后清朝的方略,想出来的裱糊手段。

清朝的赋税负担并不比明朝轻,所谓的用不加赋的依据,是建立在明末那种变态的特别税收摊派以及赋役基础上。之所以能挺那么多年,最重要的法宝既不是摊丁入亩火耗归公,更不是可笑的士绅一体纳粮,而是新田开发一概不算业绩。国家的田地数字恒定不变,不管土地变更河流改道,还是开发多少新田,都不计入国家户口数据。

这种方法看上去呆板僵硬,对于部分地区有欠公平,但整体而言,还是起到了一个减压阀的作用。虽然赋税高的吓人,但是有完全免税的新田作为调剂,两下分摊,税收也就不是不可容忍。换句话说,这种策略给了老百姓一个收入来源,认为开辟出灰色地带,让普通百姓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也就不想着逃跑或是造反。

对于地主以及地方的豪强来说,这也是个好事。毕竟他们对新田的开发能力强,老百姓开一亩他们就能开百十亩,开了这个口子,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开垦新田扩充家业,对这项政策不会反对。

苏松钱粮的豁免以及优免的提高,则是包裹于毒药之外的蜜糖。优免这种事大家都很欢迎,苏松籍的官员在朝堂上也很有些分量,这些人不管是出于个人目的还是爱护桑梓,都不可能出来唱反调。

吞下这个香饵,后面的钩子就甩不脱。总不能说只要优免,不许重定黄册,这种话在朝堂上立不住脚。苏松欠税抹平之后,重新厘定赋税,苏松籍官员当然欢迎,既然如此,重新勘定黄册也是必然之事,他们也没法阻止。

范进的这个建议,既是个革新,但也是和士绅的一个妥协。他从没想过与天下士绅乡宦为敌,这种想法本身也不符合明朝实际。地方上清查田地,总归离不开士绅宗族配合,彻底得罪他们,地方没法行政。重新定黄册的政策留了个后门:过去的黄册不看,未来的账目不改,这次你报多少就是多少。

以往一些隐没吞并见不得光的田地,都可以借助这个机会洗白,对于士绅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优免田地数字提高后,还能少报一部分田,有这些妥协的空间在,愿意配合工作的人总归是多数。

至于少数顽固的死硬派,当然也会存在。对这种人范进的态度也很简单,杀鸡儆猴。张居正不是活菩萨,为推行新法杀几颗人头或是搞垮几个家族,对他而言都不算什么。真正让张居正考虑的,还是改变了大明已经推行多年的赋税方法,把丁税改为亩税之后的后续影响。

“老泰山,我大明的法已经到了非变不可的时候。丁税之害老人家心知肚明,是以才推行一条鞭法以虎头鼠尾册派役,就是为了取消按丁派役这种不合时宜的规矩,让老百姓可以安心留在家里种田。从虎头鼠尾册的方法看,您还是想要把丁税摊到亩税里。这样做未必公平,但起码可以给最下面的人留一口饭吃,给他们一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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