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明心意已决,果断命人唤来什长廖三。盖明因功升任军侯,几名紧随左右的亲卫也随之水涨船高,此次皆一股脑儿被提拔为什长,都尽数打发到下面带兵,其中便有老茂、东子和廖三等亲信。
廖三搓着双大手口中呵着白雾,兴冲冲地一头钻进了营舍,此时正值升职的喜气洋洋之际,在风雪中行来却是满面红光。
盖明见状爽朗一笑:“瞧你这副尿性,兴头儿却不小……改日摆酒请我喝几盏!”
“那是自然,多谢军侯提携!俺到时叫上茂叔和东子一起,虽不在一个锅里搅马勺了,兄弟情义可还在!”廖三浑不吝地笑道。
盖明摇头大笑,开口揶揄道:“你却是不想独自掏那酒钱吧!”
“哪能呢?俺只怕独自一人被军侯灌倒……”廖三在盖明身边向来如此没大没小。
“跟着俺不少时日,别的且不说学到多少,这龌龊酒虫心思却是没落下!”盖明与这班亲卫整日厮混惯了,日常耍嘴皮子满嘴胡诌,也是军中独有的乐子。
盖明与廖三笑骂几句,逐渐收敛了心思,“瞧你那红光满面,出去晃荡几日风雪里凉快一下?”
“军侯,你说啥就啥!”廖三太熟悉盖明的做派,绝不会无事传他前来只为闲言逗笑几句而已,早就做好了奉命办差的准备。
盖明正色交待几句,命廖三率领麾下一什兄弟,领些毡帐毛毯、肉脯酒水等御寒之物,出乌泥镇一路向北而行,至山口岔道附近巡视。末了特意叮嘱道,风雪之中若有民房倒塌、百姓遇险便救,遇见携带兵器欲行不轨之徒便杀!口令可谓简单明了。
廖三也是熬得苦吃得痛的军汉,对冰天雪地里的差遣浑不当一回事,闻言眨巴眨巴不大的眼睛品味了一下,北边山口岔道附近巡视?那帮子马匪就覆灭于此地!想起追杀赏格之事,这是安排自己去给那高家子守门去了!遂心下了然,笑着应喏领命而去。
看看俺们军侯行事!坦荡磊落!想想太守那夜举棋不定迁延对待高旭之事,廖三猛地“呸”了一口在雪地里,偌大汉子敷衍个球!
与上司玩笑归玩笑,军营之中令行禁止,奉命则行,却是丝毫不拖泥带水。廖三火速召集麾下十人去领了一应御寒物资,人马皆披挂裹带得满满当当,顶着漫天风雪策马出了大营。
小镇西门值守的几个门卒,正缩手缩脚躲在城门洞里堪避风雪,城门也只半开半掩,北风卷着雪片一股脑地穿过门缝往门洞里灌。
见到熟识的廖三引着一队人马欲要出城,躲在门后冻得青鼻涕直流的一位门卒嬉笑着道:“呦嘿!这不是新任的什长廖三啊!这大风雪天,还有甚差遣出外?新官上任,竟如此报效心切!“
“瞧着眼热不?说不得此次出外巡视,途中捡个大功也不一定!”廖三平日便没个正形,与军中同袍言笑无忌,人缘却是甚广。风雪中瞧不真切,闻言便知是彼此相熟的袍泽,便大咧咧地开口戏谑,手中马鞭得意地打着圈子直晃悠。
“盖屯将,哦……盖军侯也忒偏心,紧着身边几个兄弟外放差遣、积攒功劳,啥时候轮到俺们出去走一遭?”另一个门卒被廖三言语一激,开口不无埋怨道。
“嘿!这个却与俺说不着!那是你们什长的首尾!再说了,功劳有无且不论,你那双斗鸡小眼,咋就瞧不见俺们喝风吃雪的辛苦来?”廖三笑得没心没肺,进入门洞后突想起些什么,勒马停步,向前倾着身子问那几个门卒:“倒想起些正事,如此天候,可有人与俺一样,顶风冒雪出城?”
“人没见着几个,风倒是灌了一肚子!”方才略有怨言的门卒道,“往来皆樵夫脚力之流,这等风雪,还不都窝在家中猫冬?”
廖三哂然一笑道:“那便好!待我等回返,老羊酒铺里吃香喝辣都算俺的!不管好,只管饱!”几个门卒听了自然是咧嘴连声称道。
自西门出而向北,迎着风雪肆虐呼号,一路行至北面进山岔道口附近,昔日剿杀马匪的战场,已被皑皑白雪遮盖得看不出丝毫战场遗痕。
廖三干脆寻了当日茂叔摆车阵的那片树林子,紧挨着道旁,地势又稍高,立于其中,四下茫茫雪野尽收眼底,道口周遭南来北往的车乘人马若是经过皆在视线当中。另外有树林稍加遮挡风雪,于背风处倚着树干牢牢系上几块遮风的毡毯,在几株树干之间横架几根树枝,再密密覆盖上一些松枝,可确保战马短时间内不会在户外冻伤。
安顿好战马,便在马棚边的树下搭起军用毡帐,若是逗留时间较长,还可在帐下挖个地窝子,更为保暖舒适。几人窝在帐里养精蓄锐,另外几人轮流出外巡视,这对辽东境内的军卒而言,却是轻车熟路的差事。边军一向熬得了苦寒,这般举措乃是家常便饭,虽是辛苦却也不至于染上冻疮甚至冻伤。
这片林子里很快就多出了三顶毡帐,一个枝杈与毡毯搭配的简易马棚子,外放了三名裹着厚厚披风的士卒,猫在林子边缘的树后或坡下的风势稍缓处,各自以粗布汗巾裹着头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四下了望值守。其余人都窝在帐内猫着避寒,刀不离手,卧不卸甲,如若有变,皆可以最快速度冲出毡帐迎敌。
当风雪肆虐不止,在外守望的三人实在被寒风吹得浑身冰冷,手脚麻木难捱,正打算返身钻进帐篷换人,一名士卒身形一顿,手指着雪幕之中的官道尽头惊讶道:“嘿!还真有在如此风雪中赶路的?”
所见处,白头风雪交加,千里冰寒惨淡,琼枝碎玉林间,浩淼鹅毛漫天。
南面官道上隐约冒出一个缓慢蹒跚的黑影,在雪幕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