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辛桐朝窗外望去。
&esp;&esp;灰白的枝丫向上延伸,像是铅笔画里的粗线,掉光了叶的枝干瞧上去有些尖锐刺手,还有点冷。
&esp;&esp;学生都走了,老师也走得七七八八,她却和一个同班同学、一个家长一起坐在教师办公室。今天来的家长是女同学的父亲,他抚着自己女儿的后背,眼睛却盯着辛桐,活像是庙堂里怒目而视的佛,大肚腩、宽皮带,油脂堆满脖颈。
&esp;&esp;班主任匆匆从门外走进,手中拿着两个盛水的纸杯,她客气地笑着,将一个纸杯递给对方家长,另一个放在桌上,显然是留给辛桐家长的。
&esp;&esp;“王梓涵的脸没事吧。”班主任问,蹲下身去看坐在座位上的女生。她是个年轻女人,声音轻快明朗。
&esp;&esp;“医生说可能要留疤。”对方家长道。
&esp;&esp;“没事、没事,”班主任开始打圆场,“不抠就不留疤。”
&esp;&esp;听见可能要留疤,缩在父亲羽翼下的小姑娘瘪嘴呜呜哭起来,珍珠似的泪珠子顺着圆圆的脸往下掉,可爱又可怜。
&esp;&esp;长得好看的女孩儿很早就能意识到自己的美貌,更知道维护美的重要。
&esp;&esp;“别哭了,不留疤的啊,爸爸带你去看医生。”父亲哄着女儿,又低声骂了一句不远处坐着的辛桐,“没娘教的玩意儿。”
&esp;&esp;辛桐听见了,仰着下巴,没说话。
&esp;&esp;十一岁的她瘦的可怕,一摸都是骨头,空落落的校服罩着干瘪的身子,全然看不出后来的一丁点儿娇和美的痕迹。此时的她更像一个满是棱角的原石,丑陋并硌手。
&esp;&esp;“哎呀,小孩子打架是很正常的事,我们班上男孩子天天打架。”班主任随即道。“这没什么大事就算了,没必要。”
&esp;&esp;接着,她又朝向辛桐:“辛桐,你家里人什么时候来?不是说今天过来吗?这都几点了。”
&esp;&esp;“不知道,”辛桐闷声闷气地说。
&esp;&esp;班主任轻轻啧了一声,皱起眉。
&esp;&esp;辛桐这孩子家里特殊,父亲没了,妈又在外地打工,现在是寄宿在舅舅舅妈家。一年级入学时是她妈送的,特地提了两袋苹果前来拜托自己多照顾。这几年观察下来也算乖巧,和同学相处没大问题,学习成绩也不错,不是贪玩难训的小孩。这次居然跟班上的女同学打起架来,还抄起圆规往她脸上怼,还好只是蹭过,没有大事。
&esp;&esp;后来根据同学反映,是王梓涵先说辛桐爸是杀人犯,她是杀人犯的孩子,然后两人才动的手。
&esp;&esp;虽然对方有错在先,但毕竟受伤了,只要能把场子圆过去就行。
&esp;&esp;“这样吧,要不你们先回去,现在天也晚了,早点回家休息。”班主任搓着手建议。
&esp;&esp;对方家长则态度强硬地拒绝:“不用,今天这事儿一定要等对方家长来解决。”
&esp;&esp;既然家长态度坚定,班主任也不好说什么。她解开格子纹的呢子大衣纽扣,坐到办公桌前,开始批试卷。
&esp;&esp;那对父女轻声耳语,悉悉索索的话时断时续地传入另外两人耳中。
&esp;&esp;辛桐就继续看外头光秃秃的树枝。
&esp;&esp;寒风呜呜响。
&esp;&esp;等到纸杯的热水凉透,辛桐的舅妈才赶到。她刚洗完衣服,送完货,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要跑来为辛桐处理烂摊子。
&esp;&esp;对方家长看了她一眼,道:“您是她妈妈?”
&esp;&esp;“舅妈,舅妈。”
&esp;&esp;“你家孩子怎么回事?你看看我家小孩脸被弄的!这么小年纪就这么坏,长大要去坐牢吗!”
&esp;&esp;舅妈拧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辛桐身边,单手把她从凳子上揪起来,推到那男人跟前,道:“小桐,愣着干嘛呢,快道歉啊!”
&esp;&esp;见辛桐不吭声,她便又推搡着:“干什么,道歉啊,我还要回家做饭呢!”
&esp;&esp;辛桐拧着手,不情愿地来了句:“对不起。”
&esp;&esp;对方家长稍稍消气,不至于真跟一个小学生吵架。他转而对辛桐舅妈说:“这脸弄了七千,你看着怎么办?”
&esp;&esp;舅母惊叫:“这么点小伤——”
&esp;&esp;“破相了,不信给你看医院的单子。”对方说着,就要从皮包里掏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