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抵达伦敦的机场时,时间虽是当地的上午十点多,但下过一场雨,空气凉飕飕的。短衣短裤的郑斯澜刚走出廊桥没两步,就被这猝不及防的凉意刺激得猛打了两个喷嚏。
走在前面的殷盛注意到,当即回过身,将登机时就随身携带并一路当成小被子的长款薄风衣披挂到他身上。
肩头骤然一重,郑斯澜抬起脸,惊讶道:“殷先生,不用的,我外套在行李里,待会就能拿到。”
“先披着吧,别着凉了。”
“那您呢?”
“我顶得住。”
郑斯澜瞧了瞧对方的长衣长裤,最后安然接受了,毕竟,只是暂时的。
他们拿到行李,刚走到出站口,隐隐听到一个人的大喊:“舅舅!斯澜!我在这!”
两人循声望去,很快找到一个长发垂肩,挥舞手臂的年轻人。一走过去,对方马上兴奋地依次来了个虎扑和熊抱,“我想死你们了!”
郑斯澜有些招架不住,忍不住后退了半步,笑着拍拍林莫默的背,示意对方放开自己。两个月没见,他注意到林莫默原本黑色的头发里竟然杂着一些浅绿色,实在是新潮又惹眼,对比之下,自己简直显得朴素而寡淡。
“David,”殷盛在旁问道:“你头发怎么回事?颜料沾上去洗不掉吗?”
“舅舅,这叫挑染,最近很流行。”林莫默无语地解释了一句,又扭过头,问他的同龄人,“怎么样,斯澜,好看吗?”
郑斯澜笑了笑,说道:“挺有意思的。”
殷盛难以理解现在年轻人的风尚,倒是没说什么,他和外甥的审美观念不同,只要不出格,向来也不随意干涉。
三人同行,林莫默手臂随意地搭上郑斯澜的肩膀,语气轻快地说道:“明天,你一定要好好看看我毕业画展上的那幅画。”
郑斯澜下意识地问:“画了我的吗?”
“啊?你怎么一猜就准?”林莫默有些失落,“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的。”
郑斯澜无奈笑道:“莫默,你的提示明明很刻意好吗?”
不过,第二天上午,当真正站在半人高的画作前时,郑斯澜饶是心里早有准备,仍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种被震撼到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艺术本身就带有感染人的魅力吧。
这幅名叫《友情》的画,画的正是那日在永蓝岛的一幕。画面背景是一片沧茫大海,直击观者眼球的便是那纵身一跃的身影。被抛飞于半空的白色卫衣和散落于地的球鞋,海浪中挣扎扬起的黑色头颅和手臂,都在昭示着当时的情况紧急,更衬托出跳海救人者的义无反顾。
虽然已经知道画里的主角正是自己,郑斯澜却感到极为不好意思,耳根无法控制地红了起来。其实,当时救林莫默的场景细节,他已经记不太清了,甚至那份毫不犹豫,在现在看来也是不可思议得很。存在记忆里印象深刻的,只有呛水后的恐慌无助,以及……
想到这,郑斯澜忍不住偷偷地往身旁同样看画的人瞄过去一眼。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日殷盛当着众人的面横抱着他,走了好长好长一段沙子路。现在回想起来,他也不知道心里究竟对殷盛是感激多一点,还是羞窘更多一些。
“郑先生,这画还不错吧?”殷柔在陪同观看的行列之中,面带欣赏地望着儿子的画作,笑着说道:“David画它,花了整整二十天呢,期间连家门都没出过,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画画。”
郑斯澜不懂绘画艺术,说不出什么品评的话语,只能腼腆一笑,并且点了点头。
林莫默的父亲林晋也笑吟吟,语气中带着一丝隐隐的骄傲:“前几天,有位收藏家来学院看展览,看上了这幅画,想出高价购买,David还不让呢。”
“当然不能卖了,这是我最满意的作品!”林莫默穿着一身端正的学士服,高兴地拉过郑斯澜,要在画作前合影。
殷柔笑眯眯地帮他们拍了一张后,冲着自己的弟弟问道:“阿盛,你要不要也过去,跟他们合拍一张?”
殷盛目光移向笑容温柔却似有深意的大姐,俨然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