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逾止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
忽然,她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背,缓缓回头,只见江憬起身打开了教室后门,朝她招了招手。
拂晓(二)
江憬光明正大的就从后门出去了。
桑逾却很难为情,弯下腰,半蹲着从门缝里蹭出去的,直到整个身子彻底钻到了教室外,才慢慢直立了起来。
她眼眶红得像兔子,直勾勾盯着江憬看了一眼,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将脑袋耷拉了下去。
江憬双腿一弯,蹲下身来,将兜里的手帕掏出来给她擦眼泪,一边擦一边柔声问:“是因为迟到了哭的吗?偶尔迟到一次不要紧的,下次看好时间,不要犯同样的错误就可以了。”
桑逾摇了摇头,告诉他:“不是的哥哥,我是想妈妈了。”
江憬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课代表在课堂上朗读的那篇课文饱含感人至深的亲情,桑逾潸然泪下也在情理之中,是他见不得她难过,过分敏感了。
他只是通过初见时桑逾说漏嘴透露的信息,知道桑逾身在重组家庭里,继母和妹妹都同她没有血缘关系。
但是他不知道桑逾的母亲去哪儿了。
他猜可能过世了,也可能是抛下她另嫁他人了。
不管是出于哪种缘由,眼下孤零零的桑逾都太可怜了。
如果桑逾是被责备哭的,他尚且懂得如何安慰,可孩子想妈妈了怎么办?
江憬束手无策地沉默了一会儿,正打算换一种方式平复小姑娘的情绪,等她调整好情绪了,就把她送回去上课。
桑逾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亦或是洞穿了他的想法,善解人意地说:“哥哥,我想她,但我清楚地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缓一会儿就进去了。这篇文章写得太好了,我以后也要把妈妈写进作文里,就像她还在我身边一样。”
江憬听了心疼到无以复加。
他不知道能为桑逾做什么,只能柔声附和:“对,你要一直把她的音容笑貌记在心里,这样她就能永远以另一种方式陪伴着你了。”
桑逾点点头,坚强地“嗯”了一声:“那哥哥,我们回去吧。出来的时候都没有和老师打报告,她心里一定很不舒服。我们不要耽搁太久,免得她生气。”
“好,是哥哥考虑不周了。”江憬的眉眼里尽是温柔的笑意。
他看着桑逾单薄的背影,总算明白他那个强势的母亲为什么遗憾没生个女儿了。
这样的小棉袄,实在是太贴心了。
学校的一堂课是标准的四十五分钟,对于讲台下无法掌控自己的精力、无法长时间保持专注的学生来说,着实是难熬。
课堂上有交头接耳的,有传小纸条的,有偷偷吃零食的,差不多每过五分钟班主任就要停下来强调一遍纪律。
无奈屡禁不止。
江憬也看清了班上的情况。
他留下来不只是为了给两个孩子撑腰,最关键的目的是了解班主任为何要那样对待两个孩子。
现在他弄清楚了。
接下来就是处理了。
一堂课下来,老师和学生双方都觉得自己是在渡劫。
班主任听到下课铃响起,松了口气,按照和江憬约好的,两人去办公室详谈。
到办公室以后,班主任给江憬倒了杯蒸了整整一节课的养生枸杞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江憬说:“我看你也是个学生,不像是当家长的样子。你们这些出身高贵的富家子弟,想来也不食人间烟火,我们的难处你也不懂。不过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专业的人来做吧。时代变了,现在的孩子都打不得,骂不得,我们这些当老师的就是社会底层最没有尊严和地位的人,再不从心理层面施予威慑,就彻底被这些孩子牵着鼻子走了。”
此刻其他老师要么是被学生缠在教室了,要么是陪教育局的领导参观学校了,办公室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
江憬笑了笑,喝了口茶才不疾不徐地说:“杨校长教了将近四十年的书都不敢自诩专业人士,敢问您的教龄几年呢?”
班主任一噎。
江憬继续说:“我知道,您未必是不谦虚,而是怕我在杨校长面前说些对你不利的话,才故意抬高自己,想给我一个下马威。上一个当着我的面耍威风的是一个七岁的小朋友,她现在已经转到别的学校去了。”
他这句话说出来俨然是有言外之意的威胁,班主任暗自心惊:这是也打算把她调到边缘岗位上去?只是沾亲带故的无关人员而已,真要有权力给她调岗,这个世界未免也太黑暗了。
正当她准备愤慨地抗争时,江憬慢条斯理地拎着领口转了转,看着她的眼睛说:“老师,我叫您一声老师,是因为您选择从事的这份事业伟大而令人尊敬,不管是对这些孩子还是对社会都要担负很多责任,因此您既然做了老师,就该担起当得起‘为人师表’四个字。”
班主任不能置信地看向他,觉得自己被比自己年轻许多岁的毛头小子教训了,义愤填膺地说:“你什么意思?”
江憬镇定自若地说:“我认为您需要有明辨是非的判断力、了解真相的耐心,以及因材施教的才能,而非绝对的威严和不由分说的霸权。最起码大部分孩子都将您视为照明的灯塔,不尊重您的只是极少数,您这样‘一视同仁’,未免对不起把你当神一样捧起来的孩子。”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