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挣扎着从褚易手上逃脱:“小易,你干什么啊。”
“金美娜,你想被廖风打死吗!”
他吼得大声,原本喝多的赵铭听到后打个激灵,醒酒了,傻傻看两人。一旁的食客也被吸引,别过视线好奇地打量他们。
美娜今天没有化浓妆,脸颊上几颗雀斑,鼻子也红通通的,衬着雪白脸色像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她手足无措,嘴唇颤抖着,小心翼翼坐回椅子:“别说了小易,我不喝酒了,你先坐下好吗?”
褚易不理:“他昨天打你,今天拿烟烫你,明天就会逼你去死。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是觉得那种人渣有天会为你浪子回头?不可能的金美娜,你被骗得还不够吗?还要多久才够?他根本不爱你,你醒醒吧!”
火气上来时说的话总是最伤人。美娜睁大眼睛,眼泪啪啪往下掉。赵铭听不下去,站起来扯一扯褚易:“易哥,这么多人看着,你别让美娜太难堪。”
褚易挥开他的手,心里像挤了团乌云那样难受。你不疼吗?他想问,骗自己那么多年,你又能忍到什么时候?
这些问题哽在喉咙与胸口,让褚易恍惚。他是想问美娜,还是想问谁?他恨她懦弱不自爱,是不是因为他早已发现看美娜时是在照镜子。他在恨同样的自己。
他低声说:“我会帮你,美娜,和廖风分手,你还可以重新来过。”
女孩抬起头:“帮我?你怎么帮?小易,你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你帮不了我的。我求求你,别再管我了行不行,就随我去死行不行?”
她说得眼泪汪汪,拎起包逃走。女孩穿的高跟鞋,奔跑时的身影在夜色中摇晃,随时都像是要摔倒。
赵铭站在那里。他看了很久,对褚易说:“易哥,你为什么要揭美娜伤疤?她也不想这样,她很苦的。”
“她要是坚强一些,早能脱离苦海。”
赵铭难得对他嗤一声:“不是所有人都能及时清醒,易哥,你说得容易,自己不也一样?你嘴上为美娜着想,实际上说这些话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些。你填平欠债,用的什么方式我和美娜都知道。看你硬撑,我们心里都很难受。我们没能力,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帮不了你。今天我找你和美娜出来,是想快过年了,大家开开心心吃顿饭,暂时忘掉那些事情,你却……算了,我不多嘴,那件事我会听你的不再查下去,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他背上背包,转头就走。
“赵铭。”褚易叫住他。“抱歉。”
后辈摇摇头:“别了,易哥,你没有对不起其他人,这一句话,你最欠你自己。”
聚会聚得七零八落,分别时无人高兴。褚易心中不是滋味,坐下闷头喝酒。食客们看完戏后,纷纷调转脖子,回到自己的饭局之中。排挡氛围热络,每桌都是好多人,只有褚易那桌空落落的。他喝完两瓶酒,越喝嘴巴越苦,干脆去结账。老板娘给他抹了零头,又跑去厨房打包一盒煎堆塞到褚易手中,说多谢往日帮衬,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褚易提着装点心的塑料袋,酒意上来头有些晕,他不想坐车,就在街上走。送他来的司机不敢乱说乱动,慢慢开着车跟在后面。褚易被跟得心烦,转身说你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晚了我会自己叫的士回去。
司机听话,掉头走了。褚易穿过街道,新春将近,四处都挂上红色的节日装饰,总是灰色的城市多了几分喜庆。他一直走,走到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都冻得僵硬,也不回头。只要前面有路,他就继续走。
脑子里一团乱麻,无从整理。走过一家餐厅时,褚易停下脚步。他被其中景象吸引。餐厅很小,一桌挨着一桌,人坐得满满当当。褚易透过玻璃窗朝里面看,气氛真好,热气都扑腾到窗户上,贴上一层朦胧。客人吃着喝着,低声或高声谈笑,有尽兴的,就牵起情人家人朋友的手,合着餐厅放的音乐跳舞。他们跳得随意,舞姿看着有些好笑,但都成双成对,头贴头颈交颈,彼此紧挨着摇摆,无人落单。
褚易靠近玻璃窗,他看得入迷,想让自己也走进这份热闹里。可惜餐厅侍应生走到窗边,刷地拉上窗帘,收走他眼前光亮。玻璃窗里的温馨瞬间失踪,只倒映出一个削瘦人影,呆呆与褚易回望。
他眼睛发酸,好想给这人旁边画上一个谁来补足缺憾,变得像窗的另一边那样快乐些。可他怎么也画不出,又怕对方等得太久孤独,就伸手,与人影手掌相贴。
手心贴到的玻璃没有温度,只感觉到冷。从小到大,他以为自己早已在一次次的摔倒中学会接受,习惯当那个被撇下的人,并且故作潇洒,说一句我不在乎。
他在乎。他好在乎。褚易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子哇哇哭出声来。他放声哭,这里没人认识他,也没人来找他,更没有人会伤害他。他不用再假装坚强。那些说他固执和浑身刺的人都以为他是铜墙铁壁,可以尽情敲打。可他们要是用力推一推,就会发现这道墙是纸做的,他哪里是真的坚强。
眼泪掉进嘴里,咸的涩的,掉不进的就滴在地上,打成一片池塘。世界只留这条空旷街道作陪。他哭了多少分钟,没有计算,没有答案。他哭得人都在哆嗦,似乎是要把上半生没哭过的分量今日一次补齐。直到身后有道亮光闪了两次。
回过头,一辆车在对他打双闪,车前灯照得视线发花。褚易眨一眨眼,眼泪顺着睫毛落到他脸庞。打灯的黑色轿车被按下车窗,车中人显出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