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易如鲠在喉。他终于猜到陈知沅来此的用意,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陈知沅制止:“我不值得同情,你不用说些说的没的来安慰我,你还有许多要做,只不过作为一名失败的过来人,我还是不能免俗,想给你一个忠告。”
他坐到床边,重新拿出那把格洛克,取下手枪上的消音器:“人所做出的每个选择都有代价,逃不了的,今天,明天,十年,你总有一天要还上,求的无非是在还的那天少些后悔。”他抬眼看了看褚易,“好了,我说完了,麻烦给我一些时间,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需要完成,请你出去后听到任何声音也不要进来。”
“陈先生——”
“出去吧,”陈知沅对他挥挥手,赶他走,“让我与她单独待一会。”
再多规劝也是枉然,褚易走出卧室,为陈知沅关上门。屋内的alpha在久久的沉默过后,开口说,小婕,这十年来我每晚做梦都会梦到你,你问我什么时候来找你,我总说不知道,让你再等一等。我太狡猾,在梦里都要敷衍你。对不起,让你独自等了十年这么久,这次你不用等了,我现在就过来。我答应你,答应你无论碰到什么,我们永远不会再分开。
褚易没有再听下去。他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那部经典老剧,二十集,剧情他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结尾主角临死前的画面:alpha躺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人生走马灯似的回放。他的成功,他的失败,他的背叛,他的选择,一幕幕转瞬即逝。最后却回到一切的开始,他与恋人认识的那天,如昨日般镌为永恒。片尾曲适时响起:求天赐我多一刻,重温见你时忐忑。但天也无能,谁都知人间喜剧难成。
空旷的三楼传出一声枪响,中断了脑海中的旋律。褚易闭上眼,他迈开脚步,没有回头。
第79章苹果
全城报亭在三月一日的清晨六点迎来两桩特大新闻。
一是新利和董事会主席陈知沅于天眉山一所民宅内自杀身亡,二是针对其集团数年来经手的腐败工程项目的深度揭露。后者发表于一份名不见经传的本地小报,撰稿人署名罗望,叁周刊娱乐生活版的前主编。
两桩新闻,两枚平地惊雷。几周后,新利和集团正式宣布解散并进入清算流程,曾经屹立于三山商界的不败帝国轰然倒塌,难免令人唏嘘。坊间对此有不少流言,其中一条在报界流传颇广,说那篇堪称行业标杆的新利和报道,罗望不过是明面上的代笔,幕后功臣实际是一位外号yc的狗仔。其人艺高人胆大,不仅深入虎穴获取众多独家内幕,更在之后急流勇退,深藏功与名。
传媒朋友口中那位深入虎穴、深藏功名的草丛英雄,如今正坐在公园长椅上打哈欠。他刚去过一次褚家,将准备好的一盒东西交给褚贞。离开前堂弟哭得接不上气,对他说小易,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最后一次替堂弟抹掉眼泪,说我会的。
公园对面有辆巴士到站,两名乘客下车。先下来的是一个穿着朴素帽衫的oga,远远瞧见褚易,向他挥了挥手。
褚易看手表,离航班起飞还有四个多小时。今天本该直接去机场,结果临时接到陈芳泽的来电,说想和自己见一面。他再抬头,陈芳泽正在扶另一个人下车,对方走路一瘸一拐,背影佝偻得厉害。陈芳泽扶他坐到巴山站的等候椅上,替对方抹汗,那人很安静,没有什么反应,任由陈芳泽动作。
安顿好对方,陈芳泽过马路,向褚易这边走来。“谢谢你抽空见我,”他看到褚易身边的行李箱,“今天就要走吗?”
“下午的飞机。”褚易回答,他望向那个坐在巴士站的人,陈芳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说:“伯父过世之后,允恭就再也没说过话。他这次因为od进医院,好不容易捡回条命,身体却彻底垮了,现在连自己走路都成问题。”
褚易收回目光:“你还留在高家吗?”
“佘公山的高家大屋已经被抵押了,我现在住在父母那边,”陈芳泽低头看看自己,“伯父走之前给我留了一封信,他与我道歉,说当初不该连累我,将我卷进高家的麻烦。我看时很惊讶,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居然写信向我说对不起。他还说会尊重我的选择,即便我与允恭离婚也不会怪我。于是我想了很久,去做了这个。”
他扭头,露出后颈给褚易看,那里有块手术后遗留的伤疤。
“我将标记洗掉了,”他神情平静,“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不过我还是决定继续照顾允恭。他现在什么都没有,身体又不好,需要有人看着。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伯父做的事情。”
“以前我总是看允恭脸色,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他要骂我。如今每天与他说话,却一句回答都得不到。”陈芳泽说到这里,轻轻叹一声,“是不是有些讽刺?”
褚易并不准备评判他人的选择,换了个话题,问他生活是否顺利。陈芳泽笑笑,回答还算可以,他多少有些积蓄,过日子是足够的。
“我另外还找了一份工作,薪水不算多,但很稳定,也方便照顾允恭。说来奇怪,虽然经历了很多,我却觉得最近这段日子是我这几年以来过得最安心的,那杆天平头一回变得一样重了。所以我想,我应该当面对你说句多谢。”
他向褚易伸出手:“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待会还要送允恭去戒毒所。祝你一切顺利,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