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德尔?”
男人的脸上是和温德尔如出一辙的温柔笑意。室内没有开灯,窗外照进的朦胧月光恍若面纱一般覆在那个笑容上,无端多出几分陌生和冷意。
他朝着黑暗的室内微微偏头,再转过来时,已经没有了那种刻意仿制的温柔笑容。因此卢瑟也得以完全看清那张脸——男人的脸和温德尔的几乎一模一样,但面容明显更为瘦削和阴沉,因为太瘦,颧骨看起来非常突兀,如同两块怪石安置在平地上,让人心生不安。而当他不刻意温柔微笑时,唇角天生微抿向下,天然带着刻薄与不屑。
他比温德尔高上许多,与温德尔平和的气场不同,男人像是久居高位,天然带有极强的压迫感,目光又极为锋利和强势,别人和他对视,就像被两把匕首剐蹭着脸颊,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闪躲。
“你不是温德尔。”卢瑟回过神的时候,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很高兴你把我和小玫瑰区分开了。”
“我叫多尔西,你也可以称呼我为——‘噩梦’。”
从卢瑟喊出“温德尔”的名字之后,自称多尔西的人似乎又来了兴致。
他转回了身,微微偏头,嘴唇无声地碰撞了几下,似乎在召唤着什么。
片刻,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僵硬的男人。
这个男人穿着温德尔惯用的昂贵西装,连耳垂上都打着一颗极为相似的耳钉。他的身型和温德尔差不多,从背后望过去,若是不仔细分别,甚至能够以假乱真。
直到看到他的脸——卢瑟闭紧了嘴巴,努力压抑想要呕吐的生理反应。
那个男人脸上的器官像是被人打碎又重新拼凑了一般,原本应当称得上一句“漂亮”的五官,被强制性地整合成温德尔的比例,就像一个劣质的人型玩偶,看上去颇为可怖。
更令人害怕的是,他有一双像是被涂上劣质蓝漆的眼睛,从进门开始,竟然未曾眨过眼,像是猎食状态的鹰隼,有着兽类的杀机。
多尔西伸手揽着男人的腰,温柔地抚摸了一下那人扭曲的五官,眼里泛滥着令人恐惧的疼惜和爱意,他向卢瑟亲切地介绍:
“我的温德尔,我的小玫瑰。”
盯着自己的“小玫瑰”看了一会,多尔西突然动作粗暴地扣着他的下巴,像拧开关一样毫不留情地掰动,强迫他正对卢瑟。
玩偶的脖子发出清脆的骨裂声——卢瑟毫不怀疑他被拧断了脖子。
但“小玫瑰”的身体没有瘫软下去。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人偶,即使遭受残暴的对待也丝毫不受影响,不仅没有言语,看起来相当适应。
他蓝色的无机制眼珠像是两颗玻璃球,反射出的目光直勾勾盯在卢瑟身上。也正因为卢瑟和他的目光相接,才更清楚地看到,他眼珠里的蓝色像是融化了一半油蜡,又像是被泼了水的彩画,竟然逐渐流出了眼眶,露出了蓝色背后真实的深黄色。
多尔西微笑着,他将头枕在“小玫瑰”的肩膀上。他言语温柔,眼神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充满不言而喻的威胁:“你看他像不像小玫瑰。”
被两道目光盯着,卢瑟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冻住了。他的大脑里持续响彻着一种低沉的轰鸣,整个人混沌的如同海上遭遇风暴的小舟。
在这个英雄反派怪物满地走的世界,他自以为见识过了太多恐怖的事情,世界末日、外星机械……一直以来,卢瑟坚信自己早已失去了害怕这种情绪,他变得足够冷酷,足够漠然……
但看到的这一幕,卢瑟还是情不自禁地浑身发冷。
像是有人用针尖悄悄地刺进了卢瑟的太阳穴,一点一点将这个事实刻在他的大脑皮层。
他从来没有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这个所谓的“小玫瑰”,根本不像个人。
或者应该说,他本来就不是个人。
他像是某种粗制滥造的容器,承载着多尔西对“温德尔”的一切复杂欲|望,但又因为过于粗糙而被主人堪称残暴地使用与肆意地破坏,以至于这个容器身上有种野兽般,垃圾般的恶心。
随着卢瑟的沉默,“小玫瑰”眼里的蓝色已经全部脱落,多尔西熟练地从自己的眼睛里取出美瞳,粗暴地摁进了容器眼睛的位置——多尔西的真实瞳色竟然也是和容器如出一辙的暗黄。
在多尔西越来越阴沉的目光下,卢瑟终于艰难地吐出回答:
“……很像。”
像是听懂了“夸赞”,容器紧闭的嘴巴里响起一阵尖利如鸣叫的笑声,得到了多尔西宠溺的一瞥。
多尔西脸上浮现与有荣焉般的骄傲神色,虚伪的温柔笑意又被他挂上了嘴角。他揽着容器往外走去。
容器的身子正对着门口,但他的脑袋依旧保持着不正常的扭曲姿势,带着蓝色美瞳的眼珠正对卢瑟,视线分毫不差地钉在卢瑟的身上。多尔西不耐烦地掐着他的脸,把他的脑袋转了半圈,好让“小玫瑰”将视线放在自己的脸上。
豚鼠吱吱叫着飞起来,跟在他们身后。
“那么明天见喽,亲爱的莱克斯。”
……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卢瑟僵立在原地好久,半晌才挪到椅子里坐下。
西装刚刚挨到椅子的边缘,突然想起多尔西曾躺在上面,卢瑟立刻像是烫到了一般飞快立起,厌恶地扫视着室内所有被多尔西接触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