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经的眷恋与甜蜜,到如今,都变成一把锋利的尖刀,一刀又一刀,狠狠的划过她的心,疼的无以加复。
她拿过胶带封了一只大纸箱,把这些小物品全都扔进箱子里,又走进房间拉开衣柜,把他的衣物全都抱出来,胡乱的塞进箱子里。箱子很重,其实她根本就抱不动,她拖曳着往前走,用手推用脚踢,把它弄进电梯里,而后一路折腾着到底给她弄到了垃圾筒旁,她下定了决心要和过往一刀两断,她怕自己会后悔,飞也似的跑进电梯冲回房子去。
她坐在空落落的房子里,许久,到底不舍,又冲下楼去,可是已经晚了,垃圾筒旁的纸箱已是不见,垃圾车合了门正要开走。她追在车子后面跑出小区,一路大喊,“停下来,停下来!”
她追着跑了十几米,车子渐行渐远,拐个弯消失不见。她蹲在雨中嚎啕大哭,终于知道再也寻不回他了,自己终于失去了他,她一直以为会是一生一世。
关永心搬了家,换了电话号码,连工作也一并都换了,她终于答应电视台的邀请,过去上班。报社的同事知道她要走,心下都依依不舍,但是亦觉得她换个环境未尝不是好事。
她的头发终于长到耳边,修的平平的,人也渐渐活泼开朗起来,脸比从前圆润些,乍一看,倒像个女学生的模样。她现在每天过着简单的两点一线生活,家,电视台;电视台,家,她把所有的心思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每个人都以为她恢复了元气,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深处有着怎样的伤口,不念不想不去触摸,一切都是好的。但里面一直潜藏着只凶猛的小怪兽,冷不防的,它就会张开血盆大口,狠狠的咬一口,连皮带肉的撕扯下来,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她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去医院,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但是她再也没有办法去ktv唱歌,走到那里她的眼泪就会不由自主的往下掉,她甚至连海鲜都不能够吃,一吃身上就起红诊,又肿又痒。去看医生,医生只说是人对某些事太过痛苦,身体机能也会刻意选择逃避,那么多的事情,失去家恩后,她再也没有办法自己一个人做,那些美好的东西都已离她远去,生活只剩了无边无涯的荒凉。
她最后一次去婚房子那,管子电线拉了一天一地,那时候他们本来计划三个月就装好的,后来出了车祸,停下来,就一直没再动过。她惆怅的想,这房子是永远都没可能装好的了。她卖了房子,因为价格比同类的房子低了好几万,很快就出手了。她留下了自己的那部分钱,把家恩的那部分存在银行卡里,密码写在纸上,然后把银行卡连同戒指一起寄给了沈逸承。
快递是任若西签收的,她把信封送到沈逸承面前。
他问她,“是什么?”
任若西摇头,“单子上没有寄件人信息,只写了你的名字,”又问,“会不会是什么危险品?”
沈逸承扬着薄薄的信封说,“谁会把炸弹装这里?”
他打开来,把里面东西抖落出来,戒指落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又滴溜溜转着,随带出来的还有一张银行卡,上面粘附着张小纸条,简单的写着两个字——房款,旁边还有一串数字。他皱起眉头,是她,她好似一直这样傲骨铮铮,表面柔柔弱弱的,其实骨子里比谁都骄傲。
任若西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不再打扰他,退出门去。
他拨电话给她,里面传来悦耳的声音,“你所拨打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他拿着电话,有片刻的发呆,而后又拨到报馆去,果然已经离职,接电话的正是叶兰兰,她一听对方姓沈,气就不打一处来,也不管是谁,只说不知道关永心的去向。她忿忿的放下电话,沈家那些人别再妄想打扰永心的生活。她只觉得悲凉,她们当初每一个人都看好的沈家恩,竟然也会p腿,如此的薄情寡义,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永心为了他,一只耳朵甚至永远失去了听力,他们凭什么还好意思来打扰她?!凭什么?!
沈逸承颓然的放下电话,他自然希望她振作起来,可是如今,她决绝的要同过往划清界线一刀两断,而他自然是属于过往暗黑历史的一部分,是她最不愿意提起的从前。
他驻立在落地窗前,从六十五层看下去,视线很好,半个城市都尽收眼底,站在这样高的地方,油然而生指点江山气吞山河的气势。可是,此刻,高处不胜寒,他的心却说不出的孤寂。窗外细雨霏霏,高楼大厦车流人潮都掩埋在灰色的雾霭之中,许多车又开了雾灯,朦朦胧胧中夹杂着万千纷飞银丝,犹如哭泣的眼睛。
他终于遇见了她,可是时间和地点完全不对,他们曾经离的那样近,在医院的半年时光,他每日陪着她,看她哭看她笑,疼痛的时候抱着她,他看她一点点的康复,就如初生婴儿般,他欣喜的看到她每天都在变化,终于可以说话吃东西走路,她曾经就在他的面前,那么近,触手可摸,可如今,又仿佛那样远,再也遥不可及。
其实她根本不怎么漂亮,更非倾国倾城,况且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垂头低眼的,眉心仿是永远舒展不开,大多时候见着的不过是她后颈上的三寸白。他见过她手术后的苍白憔悴,也见过她痛哭流涕时的狼狈不堪,可是每次想起她,总归是她最初粉脸绯绯灿若桃花的模样,那样的美好早已变成抹不去的印记,深深烙在了他的心底。
他拨内线给刘大伟,简明扼要的说,“我要她的住址电话公司,你去查。”
在刘大伟给他送来信息之前,他已是看到了她,不过是在电视中。晚上,他从浴室出来,顺手拿过遥控器开了电视,她的脸跳出来,正拿着话筒在地震现场报道,后面就是重灾区,清晰可见许多官兵正在奋力抢救。她的声音一贯平稳柔和,不过略微急促,脸庞眉心有几分憔悴,可是精神却很好。正在此时,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山体突然滑坡,一些救援物资被推倒掩埋在地,她立刻放下话筒,跑过去同其他救援人员一起奋力抢救。
原来她已调职电台,他嘴角上扬,这还真是她一贯的风格,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灾难涉及面如此之广,关永心随了电视台的车子一路颠簸,辗转各重灾区和救援现场,沿途不断的还有塌方泥石流和余震,所到之地皆惨不忍睹触目惊心,在报社工作的几年,她早已历练成老兵,可是来到这人间地狱,还是忍不住心酸难受。
她这几日都没有睡好,繁重的工作量加上恶劣的天气,他们只能将就着睡在车中或者帐篷里,随便啃一只面包或是几块饼干就是一餐,更别谈梳洗冲凉,喝的水都全部都是外面运送进来的瓶装水,大家都节省着用,她已好些天没有洗头洗澡,发上身上散发着隔夜菜般的难闻气味。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却又都不肯离开,都努力尽自己的一分绵薄之力。
这日关永心做完采访,因一晚上没有睡,趁此闭了眼睛在帐篷之中休息,实在倦极,很快堕入梦乡,梦中她和家恩在一起,她头上戴了花环坐在秋千上,他在后面推她,她大笑着高高飞起,朦胧之间,她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后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一众人簇拥进来。她缓缓的睁开眼睛,他果然就站在自己面前,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又闭了眼睛,再睁开,他正凝视着她,她再也忍不住,扑拥上去,埋首在他怀中。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发,她又干又瘦,短发飞蓬,脊骨凹陷进去,他只觉心酸。
半晌,她才轻唤,“家恩。”
他怔住,旁边已有人说,“沈先生,既然已找到关记者,那我们先出去了,也谢谢你及时送来的救援物资。”
要到这时,永心才反应过来,他不是家恩,她讪讪的放开他,他脸色平静并无异样,只是说,“怎么瘦成这样?”是关心的语气而非责备。
她打量了他,上身是半短休闲服,下面是粗布工装裤,塞在黑色的皮质军靴里。他从前总是穿正装的多,一贯是西装笔挺的,她一次见他穿的这么英姿飒飒,看上去更加英伟高大。估计他是连夜舟车劳顿的赶来,双眼布满的红血丝,神情也略微疲倦,脸颊下巴上有青色的胡髭,虽然如此,整个人还是神采飞扬的。
他是为着送救援物资过来,还是专程来寻她?她也不好问他,她是打定了主意和沈家的人老死不相往来,她心里隐隐不安起来,猜测到几分,可又无法确信。
他上前几步,她反而后退,微微笑着说,“我好些天没洗头洗澡了,熏着你。”
他扬扬眉,“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吗?”
同事老王掀开门帘喊,“永心,开工了。”
永心应着,又对沈逸承说,“我先做事了。”
她走出门去,他也跟在后面出去,虽然倦,可是并不想休息。
老王到底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了沈逸承,寒暄着和他打了招呼,永心帮着同事从车上搬设备,沈逸承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