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苏府的路程并不远,但叶葶心里有事,脑子里想着太子和苏府各人的关系,就觉得这路有点漫长。
而同样想着事情出神的,还有萧知珩。
说起来他都好些年没有去苏府了,自从苏成渊那次摔断腿差点丢了性命,后来他发疯出家,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一来众人皆知太子病势反复,走动起来随时可能半道上一命呜呼,所以谁也不敢轻易请动他。
二来苏家向来支持如今的苏皇后一脉,前些年的嫡子之争,双方立场就变得很尴尬。
萧知珩垂目看自己手炉上的纹路,神色淡淡的,也没说话,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叶葶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就问了,“看什么?”
叶葶理直气壮,道:“林总管特意交代,要我好生看着殿下。”
萧知珩扯唇笑了,轻斥道:“你现在倒很听他的鬼话。”
他刚说完,车子猝然停下,到苏府了。
外面早早便有人候着了。
苏铭急忙上前,歉声道:“下官给太子殿下请安。劳烦殿下雪天出门实在是罪过,只是家父之命不可违……”
萧知珩清淡一笑,温和有礼,说道:“苏大人客气。进去吧。”
苏铭便道:“是。殿下请。”
叶葶看着眼前如此拘束生分的人,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外亲。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毕竟这位苏铭即苏大人,虽说如今是苏家的当家的,出自二房,并非太子殿下的亲舅舅。
进了苏府,叶葶跟着太子殿下,一路到了老侯爷的院子。越是往院子方向走,叶葶就发现周围越是少人,没什么人,又像是特意被遣散了,平静冷清得很。
叶葶默默地观察周围。
而周围有人也在默默观察着她,在跨院隔墙旁,一名面容秀丽的女子看着行走的人影。
苏落云开口问道:“那个就是太子府里最受宠的良媛?”
身边婢女回道:“是她。”
苏落云刚从老侯爷那里出来,许是刚哭过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伤神。她看着远去的人影,叹道:“这样出身的人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也就罢了,太子殿下还真的把人带到爷爷面前去了,殿下如今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婢女小声回道:“许是此女有一些特别勾引主子的能耐。奴婢听说这位叶良媛是婢女出身,还是太子殿下特意求皇后娘娘请封的良媛呢。”
苏落云攥紧了手帕,抿唇不语,嘴里说了句荒唐,随后便转身走了。
叶葶跟着萧知珩进了院子,老侯爷院中的人全都被遣散了,想来也是老人家在最后弥留之际,有什么心里话想单独对太子殿下说。
或许太子殿下心里是有数的,所以他进门前,就让随从守在门外。
苏铭两人带进了院子,然后在老侯爷面前小声说了声。随后被老侯爷摆手挥退,苏铭微微蹙眉,但也没说什么,叹着气退下了。
老侯爷病危,已然到了最后时刻,形销骨立,瘦削如柴,精神眼见是不大好了。
老侯爷见了萧知珩,精神似乎是好了一些,颤声道:“太子殿下莫怪,老臣自知殿下来一趟多有不便。但人之将死,临了了总是想多见几个人。”
萧知珩坐到旁边,温和道:“老侯爷何出此言?您是长辈,大周的功勋之臣,孤来探望您是应该的。”
这外祖孙两辈人,明明是那么近的关系,却疏离得厉害,此刻像是例行公事的寒暄。
实在是生分。
老侯爷的眼里一有层浑浊不清的悲伤,深深地叹了声,道:“殿下是不是还在怪老臣当年所做的选择?”
当年元后骤然离世,所有人始料不及,险些要出大乱子。而陛下安抚旧世族,便主动抬举苏氏女成为继后,这是顺势而为,也是为安抚悲痛的苏侯爷。
元后薨逝,太子地位并未曾动摇半分,加上继后又出自苏家,可以说苏家的荣耀未曾间断过。
这本来是好事,但凡事都有意外。
意外是太子身体孱弱,病榻缠绵,被相师批命孤煞后,太子病重复发,好几次险些救不活,根本无法指望。
苏家把希望压在太子身上,简直是压得胆战心惊,太子殿下病弱不可肩负重任,根本就是死路。
本来是一条绝路,然而等苏皇后顺利生下嫡子,事情就出现了变化。那就是宫中嫡出皇子有二,苏家有了余地,也就有了权衡利弊的选择。
而老侯爷作为当家人,必须从中做选择,选择太子,就要放弃苏皇后一脉,而要选择苏皇后一脉,就得放弃病骨难支的太子,重新扶持一个新太子……
毫无疑问,老侯爷心里最疼的是太子,却又无法弃苏家兴衰荣辱不顾。无奈他只能选了继后一脉,一次太子病危,朝中出现了拥立新储君的声音,老侯爷没有表态,但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