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什么声音都没有,落针可闻。
而老马夫把这句话说出口,像是用了极大力气,全身绷得更紧了。他紧攥着的手里,全都是汗。
萧知珩听着,眼中无波无澜,他甚至笑了一下,道:“好奇如何?不好奇又如何?”
老马夫一愣,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低着头,大胆地接了一句,“可是太子殿下若是不想知道,今日也不会让奴才到您跟前说话。”
若太子殿下真的一点都不在意,那么现在他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萧知珩目冰凉,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嘲笑,道:“这么说来,孤不听反而不识趣了。好得很,说吧。”
他走到椅子上坐下,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笑容客优雅,阴柔道:“你若是故意说一半留一半,或者是说得不好,孤就割了你的舌头,如何?”
老马夫面色微僵,“奴才不敢!”
他没忍住抬头去看,结果看到了萧知珩带着阴冷笑意的目光,心头一凛。
老马夫忙低下头,道:“奴才命贱福薄,承旧主之恩,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今日若是死在殿下手里毫无怨言。奴才自知本不该多言,但太子殿下一复一日病势沉重,身陷困境,还始终被蒙在鼓里,奴才实在不忍。”
“殿下自幼身患寒症,体质稍弱,却并不不治之症。殿下怕是清楚的,早些年,您的身子远不至于此。当年您一直在静心养病,刘老太医曾断言,殿下已有好转之兆。然而就是那一年,您伴驾去了一趟行宫,就中了毒,以至于您的寒疾骤然恶化,险些要了您的命。”
“您就不觉得此事太过于巧合了吗?”
萧知珩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有点不以为意的样子,道:“是很巧,孤不走运。那么多盘点心都没毒,偏偏孤就挑中了唯一有毒的。”
老马夫沉默了一下,道:“殿下无所防备,若是背后有人特意安排,只怕您不论挑哪个,结果都是一样的。”
萧知珩脸上的笑容未退,道:“那时孤与陛下同席,你是想说有人杀孤顺便弑君,一网打尽么?”
弑君这话一出,空气都冷下来了几分。
老马夫握紧了手,诚惶诚恐地将头埋得更低,但这次他并没有说不敢。
他紧声道:“但是当时出事的,只有殿下一人。”
当时差点没命的,是太子。
老马夫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巍巍的,反问道:“殿下就没想过另外一种可能吗?”
萧知珩没有说话,他半垂着眸光,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他身体里那一股阴冷的寒气来回地涌动,这种感觉让他有点厌恶。
他启唇,吐出一个字:“说。”
老马夫声音放得很低很低,小心又谨慎地说道:“若是皇上想让殿下吃下那有毒的点心呢?殿下,您当时身边无人,御赐贡菜,您连开口试毒的理由都没有,不是吗。”
没有理由,更没有机会。
窗子那处发出啪嗒地一声响,明明是很细微的声音,却仿佛是震荡到了人心里最深的阴暗处。
萧知珩:“你知道你这话让别人听到了,会死多少人吗?至于你么,五马分尸都不够。”
老马夫猛地磕头,道:“奴才罪该万死,如今能把心里的秘密说出来给殿下听,死也值得了!如此奴才也算报了旧主恩情了。”
萧知珩不置可否,只是道:“好。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跑出来告诉孤真相?”
老马夫愣了一下,随后便回道:“奴才无能,一直寻不到机会,费尽心血,也只想到了这个罪该万死的法子。若不是九皇子的事,殿下根本不会面见奴才,更不会信奴才的话。”
“你怎么就确定孤现在信你了?”
老马夫:“殿下或许不信奴才说的,您却不能不信亲眼所见的。”
“太子殿下在行宫出事后,陛下便杀了所有涉事者,不计代价,将世上所有的赤蝎毒都销毁殆尽,若有携带此物者,格杀勿论。奴才如今手里拿到的东西,正是奴才在行宫时趁乱所得,世上仅有的一点,此乃铁证。”老马夫这番话可谓是字句椎心泣血,他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太子殿下您不能再不设防啊!”
萧知珩听完了,笑得很夺目,道:“就当你说的是真的。那么,陛下为何不干脆赐孤一死呢?”
空气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压迫感,压得人肩膀不住地往下沉。
老马夫怯怯地看了萧知珩,有点犹豫,颤声道:“若非谋逆叛国,大周朝何曾有过无故赐死储君的说法?对于今上来说,太子殿下一病不起就好,却不必一定要殿下死……”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下去,萧知珩就兀自替他说了下去,道:“对。孤还有用。”
“孤因病不听政,手中无权,入主东宫可当个漂亮的摆设,出身无可挑剔,孤名正言顺,最得皇族宗亲的青眼。孤死了,陛下也没有更好的太子人选。”
萧知珩皱着眉咳了两声,放缓了语气,清晰道:“最重要的是,那次孤命大,明明一只脚都踏进阎罗殿了,最后关头却又活了下来。陛下慈父心肠,终于可怜孤这个半死人,选择息事宁人,是因为孤还有点利用的价值。是这个意思吗?”
他用最温和平静的语气,说出对自己而言最冰冷残酷的事实。这无疑就是他看到了身上的伤口,就拿了把刀子,清醒地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