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最后一句,载澜喜不可言,不自觉地又灌了一杯酒,放下杯子说了句:“痛快!”
“痛快?”绿云愕然。
载澜知道自己失态了,笑笑答说:“我是说这几杯酒喝得痛快!行了,你陪冤桶去吧!
我可要走了。“
“还早得很嘛!”
“不,不!不早了。”载澜说道,“等破五过了,我带你上西山。”
“破五以前呢?就不来了?”
“谁说的?大年初一就来开盘子。”
“好!咱们可是一言为定。”绿云将他丢在桌上的一叠银票塞到他手里,用极低的声音说:“开盘子的时候给!给我做个面子。”
“那么,”载澜问道,“我在这里的帐呢?”
“过了年再算。忙什么!”
“也好!”载澜抓了几张票子塞回给绿云,“这算是给你的压岁钱。”
“是罗!谢谢三爷的赏!”绿云笑着,袅袅婷婷地蹲下身去请了个安。
载澜笑着在她脸上拧了一把,扬着脸大步出门,上路仍回端王府。
客人大都散了,只有庄王还在。商议如何把义和团弄进京来,让“老佛爷”也知道那这么一班“扶清灭洋”的义民?正谈得起劲,载澜冲了进来,一进门便嚷:“好个杨四,简直要造反了!”
“谁啊?”载漪问道:“你是说立山。”
“不是这个兔崽子,还有谁?二哥,”载澜起劲地说:“你知道怎么回事?立山居然带着人到赢台,把载湉的窗子纸都糊好了!你看,这个小子混不混?”
“慢着!是谁放他进瀛台的?”
“谁知道?我看没有人敢放,是他自己乱闯了进去的。”
“立山住的地方,跟‘北堂’紧挨着,”一向亦颇妒立山豪阔的庄王载勋,乘机落井下石,“听说他跟洋鬼子常有往来。”
立山住在西安门大街,靠近西苑的“三座门”外。那一带在明朝为大内的一部分,北面是武宗自封“总兵”操练禁军的内教场,南面由西安门往东,鳞次栉比地十座大库房,称为“西什库”。然后是“酒醋局”,就是立山的住宅,地名一仍其旧。西什库有座天主教堂,教会中称为“北堂”,是主教的驻地,亦是京城各天主教堂中最大的一座。立山与北堂并无往来,但奴婢如云,免不了有信教的,也免不了有教士上门,所以载勋有此误会。
载漪这一阵子越来越恨洋人,因而一听载勋的话,便即顿足说道:“好嘛,简直就是私通外国!可给他一个好看的。”
※ ※ ※第二天是除夕。立山一早进宫,心情闲豫。因为到了大年三十,宫内过年该办的事,早已办妥,王公百官,该送礼的,该送“节敬”的,亦都早就送出。这天不过照例到一到,在内务府朝房喝着茶,心里只在盘算,找那些“相公”到家玩个半天?
盘算已定,正待起身离去,只见一个苏拉掀帘而入,神色匆遽地说:“立大人,请快上去吧!李总管在找。”
“喔,”立山一面掏个小银链子递给苏拉,一面问道:“你把话说清楚,是老佛爷召见,还是李总管找我?”
“李总管找,就是因为老佛爷召见。”
“那就是了。你知道老佛爷这会儿在那儿?”
“听说在宁寿宫。”
这就更不必忙了,宁寿宫近在咫尺,立山从从容容地走了去,一进宫门,便有个李莲英左右的小太监迎了上来,匆匆说一句:“快点儿吧!老佛爷都等得不耐烦了。立大人,你老可当心一点儿,看样子老佛爷今儿要闹脾气。”
进去一看,果然,慈禧太后的脸色阴沉沉地,一点都不象要过年的样子。立山亦不敢多看,跪倒碰头,口中说道:“奴才给老佛爷请安辞岁。”
“你把头抬起来,我看看你。”
立山一听这话,便知不妙,脾气是冲着自己来的,只好答声:“是!”硬着头皮将脸抬了起来。
“我看你气色不坏,该走运了!”
这又是令人大惑不解的话,立山唯有这样答说:“全是老佛爷的恩典。”
“我有什么恩典到你头上?”慈禧太后冷笑道:“哼!你巴结的好差使!”
那桩差使巴结错了?立山一时无法细想,唯有连连碰头,说一句:“求老佛爷别动气!
那件事办错了,奴才马上改。“
“谁说你办错了?你办得好,我还得赏你一个差使,专管打扫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