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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第1页)

“太公斩妲已,高腛诛张丽华,虽曰刚正,亦殊杀风景,况此乃其息女,非祸水之比,罪人不孥,惟将军怜愍。”将军笑曰:“秀才有爱于彼耶?当为秀才留之。”乃白帝君免其女,即以女赠柏,更欲授柏显秩。柏辞曰:“某虽从帷幄,寸策未献,敢冒爵赏,况游鳞散羽,志在池薮,置之樽俎,反为不详。至于俘女之救,情良不忍,亦非辞封侯之印,而觅爱卿者,岁暮思归,幸即放还,受赐多矣。”帝君踌躇曰:“既先生志行恬退,亦未敢强留。”命具马乘送柏归。

及于里门,柏忽坠马下,乃如梦觉,人物乌有矣。仓皇至家,若忘若遗。妻问之,秘不以告。夜梦女来曰:“儿之躯命,由君再造,请于帝君,誓从君子,而身形渺茫,不能明奉巾栉。方自悼痛。帝君仁恩,不可思议,使儿附夫人之体,而转移其间。久而俱化,所以酬君之高勋,报君之善行,而慰儿无穷之情也。故特来相就。”言已,遂登床而灭,觉而异之,始缕述于妻,妻弗信也。妻貌故平平,自是乃渐妍丽,不及半年,则神姿逸态,宛然肖迷同之女,见者皆惊。妻往往窥镜,亦自失也。

柏后谒某官,乃绝类庙中将军,探以前事,茫然弗知。及柏归,某官厚赆之,皆神明假借,以彰报施云。

龙虱

有童男女兄妹者戏于庭。空中堕一物,状类鱼。共烹食之。明日,男妇皆暴长丈余,瘦如木,遂废不能起,或以所食龙虱也。

华广

华广病,梦徐生来谓曰:“顷遇赵君某,言近为鱼梁之游。渔梁,海内胜迹也。赵君招我,嘱我更致君,君盍行乎?”华素爽迈,欣然往。

至深谷之间,溪水黝黑,鉴人无影。渐行渐广,有飞桥跨空,袤延矢矫,莫知所属。桥上行人如蝇,累累不绝。乃见赵俟于桥侧。相揖数语,徐、赵乃登桥,华亦继之。甫举踵,旁一卒叱曰:“勿过!”即横棒拦之,华怒,奋臂与争。卒终不听其前,而徐、赵已去远矣。不得已,拂袖而返,意甚怏怏。道遇伟丈夫,笼群鸟,鸟鸣声甚哀。华恻然,止而说之曰:“羽族志在霄汉,何故笼之?”丈夫曰:“不笼则飞去。”华笑曰:“天传之翼,因当飞去也。”丈夫曰;“公不知此非鸟也,皆罹罪罟之人耳,然公意甚仁,今为公纵之。”乃次第开其笼,独留一大鸟不放。华曰:“何故?”丈夫笑不答,携之而去。

鸟既出,皆化为人,其一,华故族兄也,泣谢曰:“幸弟援我,然弟亦宜亟归,此不可留也。见我家人,乞为我寄声。”华诺之,别而行。

过高台之下,梯而登焉。俯见城郭室庐,栉比鳞次,村墟烟火相续,树木丛萃,不知是何处。惘然下台。过一市,觉渴,就酒肆呼酒独饮。兴发哦诗曰:“酒魄诗魂落半天,肘生杨柳舌生莲。长松瘦杀千年鹤,飞入春城万灶烟。”忽见族兄至,惊曰:“汝尚饮酒吟诗耶,宜亟亟归,缓则无及矣!”华笑而起,佣保索酒钱,无以应,则持华袂不得行。族兄呵曰:“安得尔?”亟为偿之,送华归。至门,推之入,霍然而苏。

已死逾日,将敛矣。病寻愈,惟胸间闷然者数日,乃以酒故也。徐、赵皆华旧识。时赵死月余;数日,徐讣亦至。

陈著

陈著,富室子也。少时,家遭疫,惟著仅存,一老仆执炊而已。著尝从蒙师受学,颇识字,仆因劝之读,且曰:“他日当不可量。”著深然其言,出钱使市书。

仆至书市,尽买肆中书以归。著乃键户下帷,无寒暑昼夜,挟册呻吟,几破千卷,然略不解文义,虽邸抄公檄与盲辞稗说之类,讽诵如经史。终岁不出户庭间,出则低头背诵,刺刺不休,往往头触墙壁,觉痛则大叫,叫已复诵。或窃窃听所诵,乃颠倒拉杂,音渎讹舛至甚,讪笑之,不顾也。年二十余,未尝与人通酬酢,牛马菽麦不辨。

一日诵书门外,有少妇过之,著未之见也,且行且诵,竟抵其怀。妇大骇且怒。著惶惶恐,遽前抚之,为摩挲其两乳。妇愈益羞怒,面发赤,诟詈而去。著谓人曰“彼何为者?一怒遂不可解乎?”人怜其礸,谕之曰:“男女有嫌,奈何辱之!”著愕然,徐悟曰:“彼殆书所称女子者耶。”人笑颔之,著乃狂喜叫跃,以为得解。

他日读《毛诗》,至“女子善怀,亦各有行。”点首叹曰:“书言之矣,昔者女子行而我触其怀,宜其怒耳。书义深远不可背如此。”三复不已。由是读书,每冥索其解,解多类是。

又日坐门外,遇物辄咨访于人,冀博识其名与状,似佐证其所读。有豕触藩,出视之,不识也,惧而去走。或告曰:“猪耳,何畏?”著误以为珠,迫而视之,恍然曰:“物不经见,固难悬揣。始吾以珠小物耳,今而知珠能行也。”即问曰:“鬻乎?”或为质主人。主人故昂其值,乃以三十千市之。著窃喜,以为书言珠价之贵,今乃贱获焉,大利也。于是谲者利其值,竞以猪来售,至则买之,无论大小准前价。老仆力谏,卒不听。期年得猪数百头,栏栅不能容,秽籍纵横室。佣数人饲之,日不暇给。豕声□□然,昼夜与书声相乱。著亦渐不能堪,幡然曰:“昔人宝珠,殊不可解。”命悉逐去之。计所耗费,殆累数百千。家以是少倾焉。

著年齿既壮,仆恐其斩嗣,劝之娶妻,著默然良久曰:“汝言良是。书固有之曰:“娶妻如之何?”但不知娶妻如何耳!”仆曰:“公读书,岂不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著曰:“此与娶妻何与?且何以言后耶?”仆恨其愚甚,乃笑曰:“姑依书为之何害?”著许诺。仆遂乞邻里为之媒定。迨吉,轺碪至,有赞于堂者曰:“拜!”著愕眙木立,问:“何为?”仆相之跪起,乃得成礼。著笑曰:“我知之矣,娶妻乃如此。”洎合卺。熟视新妇曰:“汝亦女子邪?”心惩前事,执礼甚恭。夜虽共寝,绝不敢复触其胸。久之,妇不能忍,私教以人道所在。著不觉畅言曰:“此大乐事,而书中略不及之,读之何为?”次日尽焚其书,不复览。

耳食录二编卷六

张碧云

有诸生应豫章举者,曰张碧云,税居观音寺。其邻父者,亦张姓,尝仕末僚,罢官居此。生以同姓故,往投刺焉。邻父喜,延之,礼数隆异。由是遂投分,往来甚密。已而生报罢,遄归其家,邻父送之曰:“郎君年少才俊,不鄙老夫,甚辱高义,今如此云别,何以为怀?”生曰:“会待次科,重承颜色耳!”邻父曰:“甚幸。”复执手叹曰:“惜哉惜哉!”生亦殊惘惘。别后浪迹吴越间,音问遂绝。

逮生归,重赴乡试,已越一科矣。及豫章之郊,见道旁小山一石碣,署曰:“张碧云之墓。”心甚诧异,己实未死,谁奠斯邱者?而姓名之符耶?低徊向暮,始趋车入城,侨寓城西。

试事既毕,忽忆邻父,即访之。至则高柳婆娑,蒿莱没径。叩门良久,一老婢出应。向讯邻父,已下世,绝无子息,其妪尚存耳。生为凄恻。婢犹识之曰:“子非张郎者乎?”生曰:“然。”婢乃垂泣曰:“吾家惨苦,子尚未知,请见主母而说之。”遂领生进见。一老妪坐南床绩麻,伛偻昏聩。婢白客至,通姓名者再,妪乃惊起,旋复涕洟。坐生于破甑之旁,婢进茶一瓯,殆不可饮,生强为啜尽。妪哽咽而语,不能了了,婢为代述之。

盖邻父有女,亦名碧云,年始笄矣,丽而文。父母怜受,恃女为性命,相攸数岁,卒鲜可妻者。方生之谒邻父也,邻父奇其姓名,及见生,又钦其器字。女闻其同姓名也,亦数数窥生。邻父常借览生所属文辞,女辄窃观读再三,未尝不称善。妪觉其意,告邻父,欲婿生,而格于同姓,且虑生已婚,莫可为计。会生亦告归。议遂寝,而女自是每不怿,微吟短叹,渐以流露,罗帏翠被之间,始多泪痕矣。又书己名而绣之,尽藏袖中,夜则置枕下。数月遂病,废饮食。又数月竟殁。家人皆知女之为生而死也,而生不知。邻父痛女死,未几亦卒。

卒后三余年,生始至,闻婢言之,不禁哭之恸。婢又言女平生雅善笔札,病中悉火之,惟镜匣中偶遗数纸,得不焚。翁已死,家中无识字者,不知是何语,又不欲示外人,今尚贮故处。生乞取观之,得诗草二首,词半阕,及临写《黄庭经》一片,而尘湮鼠啮,字句断缺,盖不可读矣。生感女意,再拜于妪曰:“某庸愚贱子,又忝宗系,诚不敢妄托非爱,辱诬贤女,得罪名教。然铭心之惠,不敢忘也。请妹视贤女而母事夫人,迎归敝里,终身依侧,申万一之报而已。夫人幸无辞焉!”妪泣而许之。生又欲拜邻父墓及女之墓而后行,忽忆向所经过,乃即女墓也,益悲不自胜。遂返馆舍,为文以告女,明日往吊,而焚诸其墓。其文曰:

维年月日,张碧云焚香酹酒,敢告张张碧去之灵。卿即我耶?我即卿耶?夫阴阳者互结之根株,男女者同开之跗萼。引癶团土,既听娲皇;跃冶铸金,宁为干将?而拘拘造物,乃限以方隅;扰扰生民,复分其氏族。亿万姓要无二本,五百年谁是一家?且敬宗收族,不少卫仲卿;即别嫌明微,仍多吴孟子。然一源所发,百世不通。诚大义之所闲,孰深情之敢越乎?

若夫事属怜才,分同知已。描眉黛笔,偷评罗隐之诗;绕指红丝,欲绣平原之像。闺中感遇,尤荣于流水高山;梦里相思,绝异乎朝云暮雨。素心如此,青眼非常。斯则性命之恩,不作形骸之论矣。况乎画阁藏春,香闺似海;衣缄琥珀,了不闻声;屏暗琉璃,何曾透影?徒以青衫作客,兰若偶卜芳邻;黄石论交,松门常寻宗竣。初不识王孙有女,琴瑟相求;更谁问小姑无郎,箜篌自叩?而红绡聚泪,竟少人知;紫玉成烟,乃由我死。尚安得拘牵典礼,恪守宗盟,反因瓜葛之亲,致绝芜蘅之爱哉!

前者群鸦噪晚,匹马嘶秋,旁瞻堕泪之碑,宛是葬身之地。笙吹鹤背,岂王乔竟已入棺;锥处囊中,乃毛遂何曾堕井?宁知桃僵李代,蕙叹芝焚。漆灯未!于沈彬,金碗先从于崔女?盖连蜷青柱,当时未近姮娥;零落红梅,别后难逢驿使。故飘蓬千里,虚拟投金;宿草三年,未闻葬玉。今则谢家月冷,燕子重来;郑曲花残,鹦哥不语。青鸳如故,白鹤无归。愁深南浦之云,瘦损东墙之杏。访陈陶赋诗旧宅,始感啼乌;开吴女写韵遗轩,空悲冷翠。镜台尘掩,印粉留编。研匣云干,团香剩字。素旗丹旐,私招芳草之魂;桂酒椒浆,重拜小桃之墓。

碧云碧云,卿耶我耶,如影随形,如响应声,如萧艾之同香,如笙簧之合韵。我宁作我,卿自怜卿。本异苔而同岑,亦求凰而得凤。杨加柳姓,树合消魂;鸟借花名,鹃应叫血。翠禽临水,乃辱号于鱼师;彩蝶穿云,幸蒙称于凤子。非男非女,何死何生?两美二难之合异,千秋万古之联结。彼绍威结江东之罗,正伦攀城南之杜。相如慕蔺,元叹名雍。但附声华,犹增光宠。矧袭名于琬玉,遂刻苕华;直同谱于金兰,长芬龄颊。方为我庆,宁为卿悲?纵复多情,将毋不达?然而身蒸火宅,委蜕仍难;骨冷泉台,回肠曷已!飞残绛雪,莫逢山叟之师;捣尽元霜,仅见云英之妪。卖珠侍婢,常苦牵萝;积玉邻翁,宁容扑枣。西州长恸,徒拜母而登堂;南郭奇贫,愿移居而共宅。且也雌雄既判,勿处嫌疑;昭穆虽遥,敢干名分?欲作蒹葭之依倚,宜联棠棣之班行。接木无痕,连枝有本。九原侍父,邓伯道不患无儿;四海皆兄,张君瑞何妨有妹?青阳主祀于弧宿,既殊句灵支流;红拂通谱于虬髯,尤胜朱陈嫁娶。

呜呼!慈鸠泣雨,行就鹊巢;断雁鸣霜,将辞鸳冢。坟前玫瑰,讵感行人?门外批杷,应思故主。幸从亲于手足,聊铭德于肝肠。孤霜之感何穷?大雷之书莫寄。冬青树老,年年风雨清明;光碧堂深,日日烟霞伴侣。固识三生因果,当著《同姓名录》中;谁将一代容华,更入《续神仙传》里?

是岁生复落解,遂与妪与老婢俱归。时人称其义焉。

经数年,生游浔阳。舟既泊,忽一雉拂舵楼过,止于沙滩上。生上岸欲攫得雉,雉且飞且止,生漫逐之。行稍远,雉噢然一声,穿树而去。却见树间一老人呼生曰:“郎君何为?尚识老夫否?”生审之,则邻父也,惊喜曰:“公固无恙耶?”邻父曰:“幸无他。暮眺江流,偶出于此,不谋相遇。”生问其所居,邻父曰:“循平林而西,敝居斯在。便请相过。”

生从之半里许,乃至,因高墉而深宅也。生执子婿礼,从容展问。邻父曰:“别后携弱女,卜筑于此数年矣。感涌厚爱,未尝去怀。”生诧曰:“女公子亦无恙耶?”邻父曰:“固在。”使人谓女曰:“汝兄至矣,宜出见,勿复为嫌。”有顷,女迟回而去,眉黛凄然,无语,即退。生亦睨视叹惋而已。既灯,闻呼门曰:“夫人至!”门启而妪入,邻父与生起逆之。女闻妪至,亦趋出相见,各悲叙。生愕然讶妪在吾家,焉得至此?妪乃谓生曰:“吾本欲俟汝为别,仆御在门,不容稽延,怏怏就道,今反晤于此,实出望外。”遂述生家中事甚悉,且曰:“老婢尚留备役使,未与偕来。新妇且病,可即归,然终吉无患。”将曙,邻父促生行。各相涕泣,送生至故处而别。

生恍然如梦觉,遽返舟。旦而迹之,野岸空林,固无村落,有社令祠焉。社令之旁,新塑夫人像,深为嗟异。度妪必已死。社令乃邻父也。亟棹舟还家,妪果以是日暴卒。生妇亦果病,亦寻愈。其他家事,悉如妪言。

铁丸

闻某公言:昔曾遇游客,类三齐年少,布衫广袖,腰系夹袋,内定二铁丸,别无长物。或问丸所用,答曰:“弄具耳!”或延拆字者于家,问叩纷然。客至,见之曰:“此亦拆字耶?”众问:“客能乎?”曰:“亦尝学之,然不能若是。请各心识一字,余乃能测之。”众异其言,竟试之,无弗符者。次至一人,客忽踌躇曰:“君之所识者‘天’也,而字不类。”乃取笔,画形作国书“阿补喀。”“阿补喀”者,国语,言天也。其人果识“阿补喀”。盖欲变文以验其术也。遂笑曰:“良然。”其神异如此。或曰:“人苟造意,子必知之,何以待子?”客曰:“不知也,此特以机相触耳!”

他日之郊外,逢弹鸟者数人,适人隼戾空,客使弹之,弹鸟者谢曰:“高矣疾矣,非弓徼所及。”客笑曰:“易耳!”即袋中铁丸抛之。隼应手翻堕,胸已洞矣,丸故在客手。

庐山僧

近有某人裹粮游匡庐,重趼不息,至紫霄峰下,石室轩然。有僧破衲枯坐,两目上睑覆下寸余,知其异人也。再拜而问,僧拨开一目视之,炅炅如碧玉有光,叹曰:“噫!尔奚以来?余,尔祖也。”某讶曰:“吾祖殁时,某尚未生。即于土五十年矣,安得在此?”僧曰:“向实蜕化,尔父不知也。”乃道其世族事状,悉符合。某泣拜曰:“果吾祖矣!闻祖平生好内典,不图竟证佛果。今幸遇祖,何以令之?”僧曰:“尔非此中人,宜便去!”某涕泣不舍,乞留一宿,许之。访以后事,悉不答。

比夜,千山皆暗,独石室光明如昼。僧曰:“尔畏乎?”某曰:“祖在,亦何畏?”僧徐举指弹坐旁石壁,壁忽辟一舍,使某处其中。戒之曰:“倘有所睹,勿畏,亦勿语,勿出。今夜适有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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