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 风 其实无所谓“进步”。黄苗子他们也不属于右派,也没有国民党的右派关系。后来,是为了阶级斗争才划出来。当时国民党也“争地盘”,但是没有争到什么。
黄苗子 国民党争取不了我们,我们也不听国民党的话。像徐志摩和胡适他们关系很好,但是从来不听国民党的话。所以,这个是很难讲的。
李怀宇 朋友间的志趣相投很重要。
黄苗子 我们主要在来往中,彼此吸收东西,像邵洵美、郁达夫,我们从他们那里学到很多,自然而然套进去的。
李怀宇 你跟郁华、郁达夫的交往如何?
黄苗子 我没有见过郁华。但是当年上海有一个南社俱乐部,是纪念南社的,柳亚子主持,算是南社的后身,有郁华,也有我。有一个南社点将录,把水浒的一百零八人编到南社俱乐部的一百零八人身上。我是“矮脚虎”,郁华是什么我记不起来。
我跟郁达夫的交往还比较多。只要郁达夫从杭州来,邵洵美一定找我跟他们一起吃饭、聊天。他给我写了十首诗,我当作宝贝裱起来。抗日战争时我有四首诗丢在香港,有一首胡适之写给我的诗,一首是郁达夫写给我的,一首鲁迅的,一首顾颉刚的。1940年我去新加坡,郁达夫陪我玩了一个礼拜,临走郁达夫送了我一首诗。
1940年,我跟郁风还没有恋爱,但是一到新加坡打电话给郁达夫,他第一句话就问:“你是不是跟郁风很好了?”我回答说:“没有呢。”(笑)1944年,我才跟她在重庆结婚。郭沫若和柳亚子还合写了一首诗。沈尹默是我们的证婚人,也写了一首诗。
李怀宇 你跟郁风是怎么相爱的?
黄苗子 因为老谈艺术和创作,在书信中也谈,还聊一些文艺界的情况。郁风在香港编了一本杂志《耕耘》,我是发行人。后来我在重庆,夏衍、徐迟、冯亦代很多人都在一起。出了两期,就因为抗战结束了。
黄苗子生于广东香山(1925年改名“中山”)的书香世家,阅读和背诵古诗文奠定了文学基础,练习书法则是他每日乐此不疲的内容。十六岁时,黄苗子创作的漫画《魔》入选香港学生画览,并在叶浅予主编的《上海漫画》发表,使他对上海无限向往。1932年,黄苗子从香港前往上海,开始艺术的漂泊之旅;一年后,郁风也随家人从北京南迁上海。与黄苗子不同的是,郁风的###官父亲和大作家三叔在她的生活中占据重要位置,她先在北平艺术专科学校学习油画,随后到南京中央大学在徐悲鸿、潘玉良门下深造。
李怀宇 20世纪中国很少有夫妇两人都是艺术大家的,两人成就如此之大。
郁 风 我们不敢比,钱锺书、杨绛,吴作人、萧淑芳,张伯驹、潘素,都是夫妇艺术家。80年代,他的书法、我的画出版比较多了。
黄苗子 我们都是票友,根本没有成为什么“家”。
郁 风 都是半路出家,他的老师邓尔雅当时根本没有想到过他会有多大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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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苗子:郁风一流人物一世情(3)
黄苗子 我八岁到十几岁在广东跟邓尔雅学习。我父亲当时在香港办中学,邓尔雅跟我父亲是同学,就经常来教我。邓尔雅算是我的启蒙老师,但是当时年纪小,勉勉强强跟他学,并没有受到他多少的艺术影响。现在,我才体会到他的艺术精髓,他很了不起。但是当时我得到他的一个好处,学会搜集材料。做学问的人最重要的是搜集材料,不会搜集材料怎么做学问?读书凭脑子记忆,不可能全部记清楚,一定要有根据。所以我从50年代初起,就学习邓尔雅先生,凡是书上有用的东西,都抄下来,做卡片。邓尔雅先生抽卷烟,经常用卷烟的纸来抄材料,然后一分类就出来了。
郁 风 他搞了很多卡片。
黄苗子 比如我看到聂绀弩的诗,我都一首一首地抄下来。最后,聂绀弩的诗就全了。我就学全了这些做学问的方法。
李怀宇 书法要几十年的工夫才能练好。
黄苗子 我们当时对张正宇的书法是很佩服的。
李怀宇 他自己好像讲过一个五个指头的故事。
黄苗子 这是黄永玉跟张正宇开玩笑开出来的。张正宇举起一只手的五个指头数起古今的书法家:王羲之、颜鲁公、怀素、米芾,大拇指则是张正宇自己。张正宇确是天才。
李怀宇 中国传统讲书画同源。启功的画也画得很好?
黄苗子 画得好!但是他不画了,因为写字已经被追捧得要命,他如果再画,就不得了。早期画得多,后来不画了。
李怀宇 你们夫妇之间如何交流艺术?
郁 风 我经常是他的第一个批评者,他写了字,我其实不懂,但是我从艺术的角度、直觉、构图等方面,最不客气地评价。他有时候听,有时候也不听(笑)。我的画,他也批评。后来,他总说他画画是跟我学的,其实不是。我们先后在澳大利亚生活了十年,那里地大人稀,住的房子很大,我们也有一个很大的工作室。我们一共有三个工作台,中间有一个大桌子,我画完以后的颜料都不用收起来,他写完了字就“偷用”我的颜料画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