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辰过后,在暑热中又煎熬了一个多月,总算要瓜熟蒂落,魏黎春原是想着出了月子再问斩宁王一党,只是日子愈近心里愈加不安,未免夜长梦多,便急招了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来,委婉的提了下。okanshu
这两位在家闭门思过了大半个月,脑袋果然比从前灵活,第二日便上了折子,借口大赦天下,部分轻犯被释放,须重新登记一遍在押囚犯,特奏请提前处决关押在刑部与大理寺的死囚。
程子玉立刻出列表示附议,林朝之紧随其后,两位内阁大臣如此,其他官员自然不敢有异议,于是魏黎春顺坡下驴的准奏了。
八月初八,宣武门外菜市口,华盖当头,宫女摇扇,魏黎春身着妃色烟罗高腰襦裙,端坐于宣武门城楼之上,而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则坐在下面的监斩台上,面前跪满了背缚麻绳的囚犯,四周则挤满百姓,烈日当头,不管是围观与被围观者,都有些扛不住。
等待了半晌,震天的鼓声总算响起,十个满身横肉的刀斧手走了出来,俱都扛着明晃晃的大刀,待刻着“斩”字的牌子一掷到地上,便开始行刑,动作利落而又麻利,切菜一般,一刀一个,每刀之后都“咕噜”一声滚落一个头颅,鲜血渐渐将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染红。
突然,紫菀惊呼一声:“娘娘,快看那个大娘!”
魏黎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一个头包罗帕的老妪手里拿着个馒头,死命的往前挤,侍卫们虽尽忠职守,但百密一疏,到底给她逮到机会,一下钻了进去,冲到一个囚犯旁边,侯在一个刀斧手旁边,接住了人头落地后喷溅出的血来。
朱瑾解释道:“这是民间治肺痨的偏方,每每菜市口处斩囚犯都有人不要命的冲进来,当年我娘为了爹爹的病,也曾寄希望于这人血馒头过,可惜都是蒙人的把戏,一点用处都没。”
人血馒头这事,魏黎春从前并未听说过,所以见老妪拿着馒头冲进去,与紫菀一样惊讶,也正是因为惊讶,这才多看了几眼,也就注意到了馒头上接的是宁王长子岳榕瑜的血,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孩子。
在他的旁边,跪了七八个小萝卜头,许是吓懵了,没有哭泣也没有求饶,如木偶一般,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宁王有错,实属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可小孩子何其无辜?然而若是一个心软放过他们,只怕过不了几年,就会回头来取自己的脑袋了,必须斩草除根,方能保得自己跟孩子的平安。
其实说起来,自己与宁王并无区别,他谋朝篡位之时,烧死皇上射死太子,也不过是为了免除后患,只是风水轮流转,自己得以重生,先下手为强罢了。
唉,冤冤相报何时了,到底是累了,只希望平安的过完这一世,从此化作飞灰烟消云散,不再托生为人,那才是最大的圆满。
魏黎春起身,叹气道:“起驾回宫罢。”
当夜安置没多久,肚子便疼起来,岳临柟一轱辘爬起来,边往身上套衣裳边斥责道:“让你老实在宫里待着偏不听,一个错眼没瞧见就偷跑去菜市口,小孩子胆子小,哪里能受这样的刺激,简直是胡闹!”
说着到外间唤醒值夜的结香,叫她去请太医,魏黎春捂着肚子,艰难的说道:“只怕是要生了……”
不多时,朱瑾黄婵紫菀兰泽全都赶了过来,就连太后也派了人来问候。
当年生太子时,朱瑾就在身旁,所以现下也不慌乱,吩咐结香去叫接生的嬷嬷,又命兰泽去请太医,又与黄婵合力将魏黎春扶到早已备好的产房,然后亲去小厨房煮了碗荷包蛋来,让魏黎春吃下,等发动的厉害时也好有力气使劲。
见魏黎春疼的脸色惨白满头冷汗,岳临柟急的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想帮忙却插不上手,还净在旁添乱,被兰泽强行拉着出了产房,到外厢候着去了。
第二胎,不像头胎那样艰难,但也费了好些力气,一直折腾到天色大亮,产房里才传来啼哭声,接生的嬷嬷将婴儿嘴里的污物抠出来,又放到温水里洗干净,用柔软的绢帕包裹了,小心翼翼的呈到魏黎春面前,笑道:“恭喜娘娘,是位小公主,生的软~绵~绵胖乎乎的,哭声也响亮,十分的康健。”
“公主?”魏黎春有些脱力,但脑子还清醒着,闻言惊的一下坐起来,喃喃道:“不应该啊……说是紫微星君下凡,定是一代明君来着,怎地变成了公主,难不成是陌尘是卜错了?”
寄予了太多希望在这个孩子身上,说不失望那是假的,魏黎春叹了口气,却突然听得接生嬷嬷一声惊呼:“呀,这么一会工夫就睁眼了,小公主果真是个伶俐的。”
小姑娘刚离开母亲肚子没一会就睁眼了,着实有些难得,魏黎春将她接过来抱在怀里,见双眸黑白分明,睫毛浓密卷翘,皮肤也很白,比当年刚生下来如皱皮猴子般丑陋的太子要好太多了,用手指轻戳了戳她胖乎乎的脸蛋,又爱怜的用手拢了拢她额前稀疏的头发,到底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娃儿,越看心里越喜欢,横竖自己还年轻,想要皇子再生一个便是,料想皇上也不会拒绝。
岳临柟在外厢跳脚,但产房尚未清理,污秽之气甚重,黄婵死活不让他进来,两人正在针尖麦芒似的争吵,魏黎春将孩子递给侯在旁边的奶娘,说道:“抱去给皇上瞧瞧,然后喂她吃些东西。”
奶娘抱着孩子福了福身,便出去了,魏黎春就着朱瑾的手用了小半碗鸡汤,打着呵欠道:“又累又困,本宫先歇息一会,莫叫人来打扰,等睡醒了再移回寝殿。”
魏黎春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睡梦中感觉身下一阵热~流,想是羊水破了,连忙张嘴喊朱瑾去请接生嬷嬷,话出口之后人也跟着醒过来,这才忆起方诞下小公主之事来。
朱瑾靠在旁边贵妃榻上打瞌睡,听到声响睁开眼来,见魏黎春已然醒转,诧异道:“才睡了盏茶工夫,怎地就醒了?”
“梦到要生了,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说完自己就笑了,只是刚笑完又感觉到一阵热~流涌出,就算恶露也不该这样,便伸手往亵裤底下摸了一把,结果沾了一手的血。
“已替您换过亵裤了,怎地这么多血?”朱瑾连忙凑上来查看,见她身下通红一片,吓的顿时脸色惨白,结结巴巴的说道:“奴、奴婢这就叫人去请太医……来人!快来人……”
一夜未合眼,顺利分娩之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睡意也便袭来,留了朱瑾在旁侍候,黄婵紫菀结香都去耳房歇了,岳临柟与兰泽则去了乾清宫,而太医则出宫回了自个府上。
等朱瑾派去的侍卫跑去太医院将另外个来当值的太医叫来时,魏黎春身下已经汇聚了一汪血泉,许乾泽只看了一眼,连脉都没有把,便知道这是血崩了,忙不迭的开方子。
岳临柟姗姗来迟,红着眼睛质问朱瑾:“方才好好的,怎地突然血崩,你是怎么伺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