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三不耐烦了,喝叱道:“你啰嗦什么!从缉毒大队弄来的,你信吗?你快跟小双联系,让她快一点。”
女人嘻嘻笑着,把海洛因小心收起来,拿起一根蜡烛,走上楼梯,弯腰点了一路,大客厅一下子亮了许多,也暖了许多。女人走到钢琴前坐下,说道:“两位先生,先听一首贝多芬的《月光》吧。”说着,轻轻地弹奏起来。
陆承伟一听,就知道这个女人受过长时间正规训练。想到这个女人目前的身份,不免替她惋惜起来。正听着如梦如幻的音乐出神,突然感到地毯上似有影子在游动,一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纱衣的女人,沿着弧形楼梯,像个幽灵一样飘落下来。这种出其不意的效果,把江小三彻底震住了。纱衣里面,只有窄小的内裤和小巧的胸罩,整个身体实际上已经原形毕露了。陆承伟只感到周身的血都朝脑袋上射去,腾地站了起来,冲动地喊了一声:“小凤——”
女人僵在那里,隔着白纱看看陆承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直笑得浑身发颤,浪声浪语地学说一声:“小凤——先生,你认错人了。我叫小双,不叫小凤。请坐下吧。你出手很阔绰,别这么猴急。阿翠,这位先生小这小那的妹太多了,你快弹呀。”
陆承伟向前跑两步,紧紧抓住女人的胳膊,动情地说:“小凤,我和老齐找你找得好苦哇。这些日子,我几乎天天梦见你……我陆承伟对不起你……”
顾双凤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和陆承伟见面,又羞又愧,又恼又恨,本能地想把真相遮掩过去,猛地一推陆承伟又觉得不对,又把陆承伟拉住了,歇斯底里地笑着,“阿翠你听听,感人不感人!找我找得好苦,已经够让人感动了,还几乎天天梦到我,足以让我晕过去了。”又拉住江小三说:“你是水先生吧?你这位于大哥今天的情绪不对,小心闹出人命了。你赶快把东西带上送他回去吧。”
江小三也认识顾双凤,尴尬得手足无措,无地自容。
顾双凤吼道:“阿翠,你快把东西还给他!他们都有病!你没看见?好,你们不走,我走。”
陆承伟已经泪流满面,扑通跪在地上,紧紧抱住顾双凤的腿,仰着脸哀求着:“小凤,你别走,你别离开我……”
顾双凤嘿嘿嘿地冷笑道:“于先生,你起来吧。这里只有看客和嫖客于先生和舞女和妓女小双。哪里有什么小凤和陆承伟!你别犯糊涂。于先生出手很大方,120克海洛因,按法律够杀两次半头了。于先生花这么大的代价,手里又拿着小双离不了的救命丹,小双没有理由不接待。你起来吧。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水先生,你也来吧,玩二龙戏凤更刺激。”
陆承伟喊道:“小凤,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江小三已经清醒过来了,走过去对阿翠耳语道:“你跟我出去一下。”阿翠顺从地跟着江小三出去了。江小三严厉地警告道:“阿翠,今天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从来都不知道有个小双。过了今晚,这个小双就不存在了。在这件事上多嘴,对你没什么好处!把毒瘾戒了,等你那个所谓的丈夫来看你时,给他生个儿子吧。再吸下去,后果你肯定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阿翠害怕地看看江小三,嗫嚅道:“不是我把她染上的。他一年只过来两回,四五年了,又没怀上孩子,一个人过,太苦闷了,就,就想尝尝,一尝,就……去年冬天,买货时碰上她,能谈得来,就成了好朋友。过了春节,她没钱了,就……先生,不信你去问问她,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江小三拉住阿翠坐到宝马车的后排上,“你不要怕,我相信你。要挑子有挑子,要盘子有盘子,琴也弹得不错。把毒瘾戒了,路还宽得很。”
阿翠听得热泪直流,“我想戒呀!可是,他,他天天晚上要从台湾打电话过来,我没法到戒毒所,戒不掉哇!”
江小三道:“我可以帮助你。”
陆承伟一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一声一声喊着“小凤……”
顾双凤终于流出了眼泪,取掉头饰,弯下腰突然抽了陆承伟一个耳光,骂道:“你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你把梅红雨也骗了。毁了我一个还不算完,你到底还要毁掉多少个呀?你这个魔鬼!魔鬼——”说着,两只手左右开弓,一下一下抽打着陆承伟的脸,哭诉着:“是你毁了我,是你毁了我……你看看我现在过的什么日子!你这个王八蛋!我真想杀了你,杀了你!为什么我没有勇气杀了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陆承伟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遇的轻松。顾双凤的每一次抽打,仿佛都能带走一些心理上堆积如山的重负。疼痛带来的一波一波的快感,让他禁不住颤栗起来。从鼻孔、嘴角流出的鲜血,随着顾双凤的手掌,很快把他染成一个血人。他一直仰着头跪着,嘴里不停地呢喃着,“小凤,小凤,给我一个机会吧……小凤,小凤,给我一个机会吧……请,请你相信我,相信我……小凤,小凤,你救救我吧,现在只有你能救我……”
顾双凤突然间停了下来,看着跪在面前的血人,泪眼中突然间津出了慈爱的光亮,双手捧着陆承伟的血脑袋,慢慢跪了下来。她笑着,开始用手,用纱衣轻轻揩试陆承伟脸上的血污。突然间,她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陆承伟,陆承伟,不,于先生,你是于先生,你是嫖客于先生。小凤早死了,我是妓女小双。我们谁也不比谁干净……这样真好,这样真好,我们终于又平起平坐了……”
她冲动地用舌头舔了一下陆承伟鼻尖上的血污,“你的血也是腥咸的。它是毒药吗?是的,它是毁了我一生的毒汁。那,那就让我再死一次吧。”一下一下,舔着陆承伟脸上的血污。“味道真好,真好。机会?你要我给你什么机会?玩一个小孩子娶媳妇的游戏?这下好了,我终于又能看清这张脸了。这张脸还是这么英俊,还能让我迷醉。你好像胖了很多?噢,你看我的记性该有多差,这是我打耳光打出的虚假繁荣。自从染上该死的毒瘾,我的记性一天不如一天。”爱怜地在陆承伟肿起来的腮帮上亲一口,“真让人心疼……毕竟,你是我爱过的惟一的男人……香格里拉总统套房的地毯,比这里的柔软……那是多么美好的开始呀!因为有爱,第一天我就知道了性高潮是什么感觉。”又亲了亲陆承伟的嘴唇,央求一样地说:“承伟,承伟,我的爱人,让我们忘掉眼前这一切吧……想着我只有19岁,只有19岁……你要要我吧,要要我吧……什么美好的东西都毁了,连同那种在爱情树上开出的性高潮之花……都毁掉了……你为什么不吻我?是不是嫌我肮脏?你他妈的比我还要脏!我说过,我要让你痛悔一生!你吻我呀!你不就是来嫖我的吗?怎么啦?是谁把你阉割了?吻我!你这个混蛋——”抱住陆承伟撕咬起来。
陆承伟感到在下降通道里,一直在坠落着的生命,突然间不再下沉了。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后半生,只有和眼前这个在苦难中煎熬、挣扎太久的女人紧紧地相偎在一起,才有可能远离地狱的狰狞,走过地狱的漫漫长旅,触摸到来自天堂的圣洁的光芒。这是他眼前所能看到的,惟一的再生之路。他把顾双凤紧紧地抱在怀里,嘴里发出含混不清地言语。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另一个昏睡不醒的陆承伟苏醒了……
第二天上午10点多,陆承伟带着满脸和浑身的伤痕,走进了自己的家。
齐怀仲、梅红雨和刚从电视台赶过来的梅丰,看见陆承伟的西服上沾满血污,满脸红肿,都惊得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梅丰问道:“承伟,你昨晚到哪里去了?出了什么事?你快说说。”
陆承伟长叹一声,有些兴奋和庆幸地说:“她还活着,小凤还活着。”顿了好一会儿,充满愧疚地看着梅红雨,艰难地说道:“红雨,真对不起,是我破坏了你的正常生活。我知道,你不爱我,我也配不上你……我想和你谈谈,单独谈谈,我会把什么都告诉你,现在谈,对,必须马上谈,请你不要拒绝我……”
梅红雨无声地走过去,拉住陆承伟上楼去了。
梅丰和齐怀仲面面相觑,相互看看,坐了下来。接着,陆承伟的哭声破门而出了。
中午12点,梅红雨擦着眼泪下了楼。
梅丰急忙迎上去问道:“红雨,出什么事了?”
梅红雨瞥一眼窗外的阳光,带着如释重负的口气说:“没什么,都过去了。我和承伟解除了婚约……他,他要娶顾双凤……顾小姐每天要吸800到1000块的毒品……太不幸了。也许承伟说得对,他和我认识是个错误……是错误就需要纠正。确实,我们无法在一起生活。解除婚约,是个正确的决定……”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承伟希望我做他的妹妹,我还没有答应他,我需要考虑考虑……是的,我需要考虑考虑……”拉开门,自言自语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