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瑛控制住急促的呼吸,将院屋两道门插好。东屋炕上铺好的崭新的被褥还散发着热气。两人没有言语,都在同一时间快速地脱掉裹在身上的所有障碍。
一捆干柴被烈火在万籁寂静的卧虎山下点燃了,火越烧越旺,发出啪啪声响。弗拉基米诺夫就像一座火山,爆发出几千度的岩浆将白瑛溶化,烧成灰烬。他不顾她的感受,疯狂地如猛兽一般吞吃着白瑛圣洁的灵魂。
白瑛尝不出任何味道,只觉得他胸前粗壮的汗毛针刺一般揉搓着她鲜藕般娇嫩的酥胸,忽又感到他那种子被烈火烧得滚烫,植入了土壤,化成了溪流。紧接着就是一场瓢泼暴雨,将火山爆发产生的所有能量、烟灰和风雨呼唤全部熄灭。
平静了,屋里与屋外的科洛河、卧虎山的睡眠同步融入了大自然的怀抱。
火山第二次爆发,因为有了先兆和准备,喷发变得平稳有序,岩浆重复着原有流淌的印迹,慢慢地与周边形成了和谐。
白瑛用被单将窗户挡上,她点着了丈夫淘金用的那盏油汽灯。下地给炉炕里续上了两块松木半子,将预备的饭菜热好。
精疲力竭的弗拉基米诺夫吃光了一碗小鸡炖蘑菇,喝了半斤瑷珲城的小烧酒,他渐渐地恢复了体力,脸色又有了光泽。他看了看手腕子上的夜光表大三针,已是凌晨三点,必须回去了,不然天亮就会捅出祸殃。
弗拉基米诺夫深情地望着白瑛,伸手拍了拍她的肚子,希望他们的结晶是个儿子。今天这一分别,将永远被这滔滔不息的大江隔断,想到这里泪水悄然而落。
白瑛现在倒是平静得像科洛河上游的女人湖。她的要求和渴望都已成为了铁铸的事实,无需再牵挂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意义的这次播种,她对他没有爱情可言,整个过程,只是感谢弗拉基米诺夫给她带来的恩赐。
江风大了起来,弗拉基米诺夫穿好了水鬼服。他摘下那块苏制的大三针手表对白瑛说:“留个纪念吧,这是我留给咱们儿子的唯一的信物。”
白瑛接过手表并没有作声,她木讷冰冷地站在江边一动不动,看着这位一下子变得陌生的苏联男人走进了江里,向江的那边游去。
弗拉基米诺夫头也不回地往江北游去,十米,二十米……,渐渐地动作慢了起来了,他觉得游的十分的吃力。当他接近江的中间的时候,主航道的水流变得湍急起来。这里是两个国家的分界线,游过主航道,就是苏联的领地。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动作有些僵硬,必须冲过去!他一次又一次冲击着主航道,然而,他却被急流一次又一次地冲了回来。
他的身体开始随着波浪起伏,四肢开始发软,脑海中不知不觉地出现了那位中国女人,她赤裸裸躺在他高大的身躯之下,幸福地呻吟着……。
一个浪头打来,弗拉基米诺夫一个机灵醒了过来,他感觉到了恐惧,沉重的水鬼服拖住了他虚弱的身体,他已经感觉到,死神正在一步步向他靠近。
不能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看到了江北的灯光,看到了已染白发的母亲。他开始了本能地挣扎,拼命地脱下了那套水鬼服,身体觉得一下子轻松多了,冰凉的河水刺激他再一次清醒过来,他使出全身的气力,向自己的国家奋力地划着水。
一米,两米……,一个浪头打来,弗拉基米诺夫喝了一口水,顿感一阵的头晕目眩,渐渐地手脚停止了摆动,意识变得浑浊起来。忽然,他感觉到眼前一亮,脑海中显现出一盏灯火。他看见了白瑛的笑脸,她向他伸出了纤细的小手,拉着他走回了那间充满阳光的温暖的小屋。
第二天早晨,白瑛站在自家的小院里,看到了桦皮屯边防哨卡的瞭望架上,升起了一面红旗。
中国边防军人的巡逻快艇,在《瑷珲条约》签署地的十里长江的沙滩上,发现了沃尔卡集体农庄的共青团员、翻译弗拉基米诺夫的尸体。他被运回了桦皮屯哨所,升旗会晤。
消息在桦皮屯传开了,与他相识的中国的青年男女们悲痛万分。她们在江边送走了几天前给小村带来欢乐的黄头发、高鼻梁、大个子的那位苏联小伙子。
白瑛坐在自己家的火炕上,眼前是一排整齐的套娃,手里是那块大三针手表。嘀嗒、嘀嗒声音清脆,节奏有力,记录着时光的流逝。
殉猎 第三章(1)
少年于毛子技艺超群出露头角,美名传遍十里八乡。他仗义施财,不光赢得了山民们的爱戴,也引起了县、公社要员的关注。“苏修小特务”的于毛子从容化解了与公社革委会副主任范天宝的阶级矛盾,还与荣任县革委会常委的谷有成成为忘年交。从此,于毛子开始步入了瑷珲县的上层社会。
太阳离卧虎山越来越近了,差点就擦着虎头峰上茂密的松林。
天气却越来越冷,把世界交给了冰和雪,剩下的只是铝水般的滞缓。桦皮屯周身的河流山川全都披挂上银色的铠甲。屯子前滔滔的黑龙江也像一条冬眠的巨蟒,蜿蜒盘卧在大小兴安岭的群山之中。
进入腊月的桦皮屯,杀猪宰羊,磨豆腐蒸馒头,家家都沉浸在筹备过大年的喜庆里。
临江的村屯习气淳朴,上百年来流传了一个十分和谐的风俗,不论大村小屯,进入腊月家家开始杀猪。这里不像关内农村,一年的剩饭干水加野菜,才能充起一条百斤出头的猪架子,求个人杀了,全家人过年留下猪头下水,好肉卖到集市,换点平日里的零用钱。
桦皮屯家家养猪,少的两三头,多的五六头。北大荒有的是粮食,翌年同时出栏,个个二三百斤。风俗规定了杀猪的顺序,从屯子头东开始,第一家杀的第一头,既不能自己吃也不能送到瑷珲去卖,而是支上大席棚,架上大柴锅,请上全屯老少吃上一顿美美的杀猪菜之后,剩下的肥猪才能自行处理。
山民们一年都盼着这一次的团聚,倒不是因为肚子里缺油水来拉拉馋。而是因为一年里的磕磕碰碰,吵个架红个脸的,方桌边一坐,大海碗的烧酒一端,一切一切的恩恩怨怨都会烟消云散。
风俗也在与时俱进。渐渐的从东头开始往下排的做法有了困难,那就从村干部开始,第一户是支部书记,然后依次是村长,妇女主任,民兵排长……
白士良抗美援朝退伍回家,左眼被美国鬼子的卡宾枪打伤失了明。回到屯里理所当然的就任了桦皮屯的党支部书记,今冬的杀猪菜就从白二爷家开始。
于毛子每年到了这个季节最高兴了。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他从父亲于掌包那里学来了一手杀猪灌血肠的绝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由于他身大力不亏,几百斤重的肥猪在他手里变得游刃有余。父亲身材矮小,又上了年纪,屯子里的这项专利自然就落在少年于毛子的手中。
清晨天一放亮,白士良踏着昨夜的一场小清雪,留下一行清晰的脚印通向村东头坡上的于家小院。
“于毛子,到二爷家杀猪去!帮忙的人们都等急了,火也烧得落了架子,快点呀!”说完白二爷返身回去。
于毛子听见二爷的招呼声,连忙丢下没有喝完的半碗粥,一溜烟追上了白二爷。他屁颠屁颠地跟在二爷的身后,拐了两个弯就到了白士良的家。
“喝完这半碗粥再走,着什么急呀,赶趟的,你不去,再多的人不也是干等着吗?”于白氏端着半碗粥追出了小院一看,连于毛子的影子都没有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