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斯南蒂端着水盆和毛巾退出去以后,青芜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卸下钗环,服下易容丹的解药,重重地松了口气。看着镜子里自己长到拖地的鹅黄色头发,她多么希望这张温柔又坚强的脸是她真正的样貌。
蓦然,土窗前的紫花布帘无风自动,一个人影攀上窗沿,似乎是要倾身进来。硕大的身形定格在他跃进前的那一刻,大片阴影洒下,带了一点沙漠里干燥的风。冰凉的月光黏附在瘦削的脸上,为他洗去了连日奔波的尘埃。
俊朗的来人蹲在窗口道:“你好啊,永昭殿下。”
青芜始料未及。
“你。。。。。。叫我什么?”她现在是傅青芜的脸啊!
“永昭殿下啊,刚才出去的那姑娘不就这么叫。”慕容烈阳努了努嘴。
“哦、哦。。。。。。那个,你找我?”青芜调整了一下表情。
慕容烈阳跳过低矮的梳妆小桌,稳稳地落到了她身后,身上还穿着王庭侍卫的甲胄。
“你的小迷妹们说,你被万俟大君召入了王庭,我担心善良的大君被你蛊惑,就跟进来看看。正好王庭在招揽新的士兵,我就上去报了名。”他睨向她。
青芜再度陷入了思考。
万俟千乘已经从前线调回了一部分可供傅萍支配的士兵,现在粟城的兵力应该很充足才对,为何还要招兵买马?为了加强王庭的守卫,防止她逃跑吗?
“外面的选秀还在继续吗?”她问。
“在。但题目已经追加到二十道了。你的小迷妹们没有你,过得很凄惨啊。”慕容烈阳讥讽道。青芜却罕见地没有理他。
对,海选不能停。对于外人而言,海选终止意味着王庭已经选到了真正的永昭公主,那无疑会引来更大的骚乱,所以只能通过“加题”来拖延时间。那个“永昭公主最爱谁”的问题,应该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被创造出来的。
“别想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慕容烈阳拎起她,把她抱到了窗边,好似要把她丢下去。
“等等等等等等等!!你要带我去哪儿?”青芜一点都不适应他的怀抱,几度想要翻出却每次都被他掐紧腰窝。
“去了你就知道了。”慕容烈阳冷漠道。
慕容烈阳抱着她,到达了一个类似天牢的地方。
夯实的厚土墙壁和灰褐色的橡树圆木组成的沙漠监牢,初见时给人的阴影丝毫不亚于古族皇宫里高悬却又透出一点光来的排气窗。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青芜压低声音道。土牢这边她派斯南蒂打探过,万俟千乘宽厚,根本没关什么人。倒是假永昭像魔怔了一样,晚上会不定期地潜入她的房间,就为检查那什么“睡觉的姿势”。。。。。。
她不能离开房间太久!
“再等一等,你看。”慕容烈阳的背紧紧地贴着土墙,手上还抱着一个她——他也不嫌重。
远方的确是传来了一点骚动,为了不被人发现,青芜只能继续盘踞在他身上,和他一起向夜色望去。
这岂止是一波人啊!简直是好几波人啊!先来的一群人凶神恶煞且都扛着麻袋,后来的都是满面油光、大腹便便的部落显贵,还有一少部分是王庭中地位较高的将军和侍卫,他们身上的甲胄形制,还是她定的呢。
接着,监牢里传来了女人的哭声、奇怪的忸怩声、钱币的抖落声,这是。。。。。。买卖妇女?!
刚才那些被他们抗在肩上、夹在掖下、抱在怀中的麻袋,是。。。。。。是他们的。。。。。。“货品”吗?
天啊!她们正在这一墙之隔内遭遇着什么啊!此刻的青芜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愤慨,直接从慕容烈阳的怀抱中跃下来,想要冲进去。
“慢着!”慕容烈阳拉住她,“你想好了,救了她们之后,你要怎么办?那些女子藏哪儿?被拐走的她们还能不能回家?若是不能,难道你要收留她们吗?你养得起这么多人吗?她们当中有的就是靠这行吃饭的,除此以外她们什么也不会,你救了她们,就等于断了她们的活路,她们不会感激你的。你最初来王庭的目的,应该比她们重要得多吧?”
青芜要被他这一连串的质问击倒了。她拍拍慕容烈阳的肩,怀旧地说道:“你长大了许多啊,我的少将军。”
慕容烈阳本能地往后一仰。
“但是,”青芜眼里的光腾得燃烧起来,“刚才被抬进去的还有小孩,我这一生最不能对和孩子有关的事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