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和浮屠隔了十万八千里,一个江南烟雨地,一个西域蛊毒城。抵达临安孤山时,步辇颠簸了一下,游扶桑睁开眼,就见帘下宴如是板板正正地坐着,忐忑不安地绞着袖子,额前细汗,眼下乌青。
游扶桑有些惊讶,一句“这么紧张吗”噎在喉咙里,语气熟稔不合适,语气生硬又怕她更紧张,就这么简简单单五个字,来来去去居然问不出口。
再回神,青鸾站在步辇前扶人,宴如是已经走向烟雨繁华地。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来临安城,百年前师姐妹同游临安水乡,江南有女采莲唱曲,画船听雨,是个好地方,却没现下这样繁华。如今万丈高楼平地起,朱门映柳,五光十色。
青鸾带路,易容的几人来到布匹坊。“尊主,您这请帖拿的是青川富贾之家,”青鸾道,“那是个没什么根骨的商人,唯一的优点在钱多,钱多法器多,法器多但不会用……咳,总而言之,平时穿着十分珠光宝气。尊主,你看要不要与之贴合……”
“明白,”游扶桑懒洋洋道,“穿得俗气点,市侩些,草莽富商嘛。”
“请帖?”宴如是以为招摇如浮屠者,会以自己的身份赴宴,却不想还借了别人的请帖,她问,“缘何要用别人的呢?”
庚盈大骇:“你疯了吗?孤山胆敢往浮屠寄请帖?”
宴如是呛了下,又问:“那……请帖的原主人呢?叫什么名字呀?缘何不来了?”
游扶桑冷不丁:“重要吗?反正是死人了。”
宴如是怔忡。
“我们是魔修诶,”庚盈于是阴恻恻笑,“对魔修抱什么善意期待?卸磨杀驴这种事情很多哒。”
无力感蒙上宴如是心头。原来正邪真当这么难以融洽。
却是青鸾低声解释:“宴少主别听她乱讲,那富商好着呢,为一张请帖杀生不值当。”而转头又道,“虽然杀生确实最方便……”
宴如是没什么力气地笑了下。
不多时,游扶桑选好了几件衣裳,丢一件给宴如是:“换上。”
绫罗珠玉,上上好的料子。
庚盈不满:“凭什么她就这么好看,我就这么素?尊主,您真的很偏心!”
“因为她是富商宠侍,要在筵席上喂我喝酒的。”
“宠侍?我也要!我也可以躺在尊主怀里给您喂清酒喝的!”
游扶桑嫌弃道:“不要。”
“我就要!”
“别烦人。”
拌嘴几句,宴如是倒动作很快,从染坊里间一进一出,把那身绫罗都缚上了,她仿似逆来顺受了,倚着游扶桑淡淡一问,“尊主不换么?”
游扶桑心里被勾得痒,视线在宴如是清雪芙蓉的发髻上一掠,“还合身吗?”
“合身,合衬,”宴如是笑得温顺,眼底却疲惫,“筵席开在戌时一刻,尊主快去换吧。”
临安连清明也繁华,鱼龙舞雩,纸灯诉思情,似上元灯节。
百年前扶桑师姐与宴少主游历临安的第一站也是个相类似的布料染坊,那是真的上元佳节。
那时的宴如是还很闹腾,叽叽喳喳,“一两黄金一两纱,我给师姐裁新衣~”她拿着软尺到处比划,“师姐喜欢什么?绫水白绸香云纱?”
游扶桑一件也没听过,“都可以……我没有研究过。”
彼时一个青涩一个活泼,不若现下,金玉其外却心有隔阂,至亲也至疏。
江南太早,飞雪杏花恼,分明已清明,霪雨潇潇不见春。尤其夜里戌时一刻,夜幕低垂的时候更看不见春色。
四人进入孤山望海亭,无人阻拦,只在游扶桑落座时,站在最高处的方妙诚遥遥看来一眼。
方妙诚为孤山之主,会关注一介小门商户确实蹊跷。游扶桑无所谓地迎上目光,宴如是却侧身避开了视线:“她……她起疑心了?”
“你很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