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让给点提示,王道秋侧脸看陆炳的时候,余光却无意间撇见了一身道袍的嘉靖帝,此时正隐在船舱门后,在那儿偷听自己和陆炳说话。
知道了嘉靖帝在那儿偷听,关于内侍大臣勾连边帅的事,王道秋倒也想在嘉靖帝这儿,提前给夏言和曾铣上点眼药。于是他凑近了陆炳身边,小声的说道:“陆大人,你可以查一查夏次辅。”
“什么,夏次辅?解元郎,你听陆某说哦,那夏言的确不是个东西,自恃自己有功于社稷,能帮着皇上打理朝政,他人就狂的没边。欺负同僚、藐视皇上,可以说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不讨厌他的。但就事论事,那老东西性格是不好,但他人还是清廉的,从不收礼。而且那夏老头人非常聪明,年轻时又干过多年的御史言官,他怎么可能犯内侍大臣勾结边帅的这种蠢事,不会不会,他没那么傻,再说他图啥呀?”
王道秋说次辅夏言可能为了钱而勾结边帅,这陆炳是不信的。毕竟他当日事发,为脱罪就曾给夏言送去了三千金,结果被夏言给赶了出来,最后无奈只能自己罚跪在夏言府门口,打同情牌求放过。
而且陆炳跟夏言打了十几年交道,他也从没听说过夏言收别人礼的。所以现在王道秋说夏言勾结边帅,收人家的礼,这陆炳是打死也不信的。
陆炳不信的理由,也肯定是身后嘉靖帝此时的心中所想。王道秋明白,今天要想给夏言上成眼药,就得拿出点干货来。
于是面对陆炳的不信,王道秋又说道:“陆大人应该知道,我现在暂居在内宫监胡同吧?”
“这陆某知道,这怎么啦,解元郎?”
“陆大人,王某现暂居在内宫监胡同,平日里就跟住那儿的内宫监工匠们,多有接触。而内宫监的那些工匠,他们可都是为皇上和京里的那些达官显贵服务的,其中就包括夏次辅。不瞒陆大人,我曾听那些去夏次辅家修过房舍、打过傢俱的泥瓦匠和木匠说过。”
“夏次辅现今年过六旬,膝下还无一子,为此夏次辅非常着急,前前后后共娶了十三房的小妾,每晚他都自己吃补药,去小妾身上造人。而那十三房小妾都有她们自己使唤的丫环、老妈子,也都有自己娘家人要照顾。这么说吧,他夏府现在的下人共有七十四名,外加十三房小妾、一个正妻、以及夏首辅自己,夏次辅家现在共有八十九口人,还有几头拉车的骡马。”
“夏府现在的开销,仅十三房小妾,每月一人十两的月例银子,就要花费一百三十两,再加上全府这八十九口人的吃喝穿衣,买煤过冬,生病抓药,房舍傢俱修补换新,家里亲戚的人情往来………。这么说吧,我听那些去过夏府的工匠们说,他们在夏府听夏府的下人说,他们夏府一年的开销要千两银子。陆大人你想啊,夏言他虽官居一品,但他一年的俸银加各种补助,大概也就一千两银子左右吧!”
“而且他夏言还是穷军户出身,他的军籍还是前些年,当今陛下恩旨帮他除掉的。这也就是说,他夏言家祖上,根本就没给他留下什么非厚的老底。既然没有祖宗留的老底,他自己现在每年又只挣一千两左右的银子,可他现在一年的开销,却高达千两的银子。陆大人你说,他那些银子哪来的?”
“这……。”
夏言生活奢糜,这陆炳知道,但夏言那一向的清官廉吏形象,太深入人心了。所以就夏言生活水平和收入严重不符这事,陆炳以前也没多想。但现在经王道秋这么一提醒,陆炳想想也是呃!
夏言上次任首辅三年,这次复相也才一年多点。四年首辅总共才挣四千两左右的银子,至于以前,那夏言是从八品行人开始爬起的,做了二十多年的中下层官员,这二十多年里,他的俸禄除去养家糊口,能存下个几百两就算是勤俭节约了。
这也就是说按常理,夏言他为官三十年,也存不下千两银子啊!可他现在那一年的开销,就高达千两,那这些银子他哪来的?
夏言这经济问题,疑点太明显了,陆炳现在有些相信王道秋的话了。当然除了陆炳,隐在他俩身后的嘉靖帝,听完王道秋的话,他内心也开始对次辅夏言,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见陆炳听完自己的话,不反驳自己,而在那儿凝着脸思考人生,王道秋知道自己已经说服陆炳了。不过为了一年后夏言事发时的效果更好,王道秋又加了把柴火说道:“陆大人,王某再送你个线索吧!”
“什么线索?解元郎快说快说。”
“陆大人,是这样的,据一位曾经在夏府修屋顶的内宫监泥瓦匠,告诉在下。说有一次他在夏府屋顶忙活,就听底下院里两个夏府的下人,在那儿闲话。其中一个夏府下人托另一个夏府下人,帮他照顾一下自己的老母,说自己要出远门去西北一趟,替老爷给曾总督送一封信。”
“陆大人,你想一下这些字眼,西北曾总督,替老爷送信。陆大人,如果王某没猜错的话,那个夏府下人嘴里的西北曾总督,应该就是三边总督曾铣吧!还有当时还是首辅的夏言,他如果是有什么公事,要交办曾铣,那公文肯定是让朝廷的驿卒送,断不会让自己家里的小厮去送。这也就是说,夏言给曾铣的信,绝不是什么公文,而是私信。”
“陆大人,我还敢这么跟你说,如果你陆大人遣锦衣卫高手,打入夏言和曾铣府上,他们能找到的夏言和曾铣之间的私信,绝对不会只止那一封。因为这两人的勾连可不是一日两日了,那夏言的岳父苏纲,跟三边总督曾铣就是江都老乡,而且两人私交很好。”
“说实话陆大人,我甚至怀疑夏言和曾铣,他们可能还有比贪钱更大的事。毕竟夏言和曾铣这二人,他们都是当世绝顶聪明的人,他们不会不知道,皇帝身边内侍大臣与边帅结交,这在历朝历代都是大忌,这叫内外勾结,这叫图谋不轨,这是死罪。可明知道这是死罪,这两人还敢私下来往,难道他们这么胆大妄为,只是想联手贪墨一点边军的军饷吗?”
王道秋这眼药上的,以陆炳的聪明,他当然听得出王道秋现在在指控夏言和曾铣什么。于是陆炳睁着大眼睛,一脸惊恐的盯着王道秋,颤颤巍巍的说道:“解,解元郎,你,你是说那,那夏言和曾,曾铣,想谋反。”
把陆炳给吓住了,王道秋又用眼睛余光不着痕迹的撇了一眼,隐在船舱门后的嘉靖帝。只一撇王道秋就感受到了,此时嘉靖帝的身体在抖。
心里暗爽了一把,王道秋又根据历史,神棍道:“如果我猜的不错,最多三年,等那曾铣在西北站稳脚、拉拢了一帮边将,有实力造反后。他就会和夏言相勾结,找一些借口,比如平定西北某个少数民族叛乱,或是收复河套,或是重新打通河西走廊。反正就是一些可以大规模军事行动的由头,然后跟朝廷要一大笔粮饷,以及军队大规模集结的权力,最后在他先前已经拉拢的那些边将的配合下,裏挟着西北边军,直接向北京城杀来。”
“什么?解元郎,你这完全是胡思乱想吧?这事太大了,你不要吓我。”
“但愿是王某杞人忧天了吧,不过陆大人,所谓有备无患,这事你们锦衣卫还是要早做准备。万一日后不幸被王某言中,你们也好等陛下旨意一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些乱臣贼子一举拿下。”
“不行,不行,这事儿太大,陆某天一亮就得禀报皇上。请旨查抄夏言和曾铣府,一旦在他俩府上搜到,解元郎你说的那些私信,那么仅凭他俩一个内侍大臣、一个边帅,私下结交的证据,就可将他俩问成死罪。”
“是,陆大人,这事禀报皇上是应该的。但王某还是想建议陆大人,您明天在跟皇上禀报这事儿的时候,应该建议皇上从长计议,周密布署,争取把藏在西北的那帮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皇上天资聪颖,十几岁只身从安陆到京师,凭一己之力就能过得重重险关,将朝政牢牢握在手中,相信皇上要收拾那些西北的小虾米,那就是猫戏老鼠,没一点难度。而且西北那地方民贪地薄,地方钱粮根本就不可能供养得起一支大军,只要朝廷不拨大笔经费给他们,那曾铣他拿什么,让士卒为他和夏言去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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