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人家的夫君沈战都没表示什么呢。
顾芷凌此人,今时今日许多读书人都羞于谈论,但在十年前,顾芷凌及笄论嫁时,那却是京城许多权贵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顾芷凌出身镇国公府大房,乃镇国公嫡长子顾世安的嫡长女,顾世安现任国子监祭酒,从四品,不小的官了,但如今年过不惑,镇国公还未请立世子,这就足够令人琢磨了,当然细细一究镇国公府内境况就可知缘由——大房一脉府内权势旁落,现任卫国公府夫人乃是二房生母,宗族继承之事中,向来是再亲厚之人也能为了一亩三分田争夺不休,何况是爵位罔替。
当然此乃顾芷凌当年难嫁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却是因为京中传闻,她的生母史馨如,即顾世安正房夫人是个失心疯,疯子的女儿,高门大户都避之不及,唯恐到时再生出下一代疯子。不过当年事实究竟如何已不可考,都是卫国公府内的秘史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卫国公原配夫人和老镇国公夫人早年便为顾芷凌和沈战定下婚约,作为当年京城四大英才之首的沈战被一个疯子的女儿给采了,当年不知有多少闺阁少女诅咒顾芷凌。
如今顾淮连中三元入翰林,这事早已被人深深埋进心底,不敢再随意提起。毕竟只是传闻,牵扯到的人却已不是当年谈笑中随口间叹一句“可惜有这么一个生母……”的年幼孩童了。权贵后代,入仕翰林,疯子的儿子已经成为一名前途不可限量的青年才俊。
“祭酒夫人,祭酒夫人……”那人说不出话了,这一句卡壳,场面便忽然凉了下来。但在官场里面混的哪个不是人精,毕竟不是谁都如这名官员一般,他讲话人们只当赏猴。众人立马扯开话题,不过半息,雅苑内又是一番言笑晏晏。
门外的顾淮静静地听完一番话,脸上的微笑却没有丝毫变化。他又静待了几息,方敲了敲门,给众人打着歉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面色不见半分异常。
☆、 第九章
宴席散尽时已近一更,戌时末便是宵禁,家中住的稍远的人此时回家已经有些赶了,幸得明天便是休沐日。众人在天香楼门口略作三两句寒暄,向沈麟表完谢意后便各自散了回家。最后也只剩的沈麟与顾淮,这两位住在京城西面的权贵后代上了各自府中的马车,一前一后的往家中方向赶。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马车稳稳地停在了镇国公府门前。刚撩了帘子,顾淮竟然意外地看到顾老夫人身边的赵嬷嬷自门前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三分和煦。
见即顾淮,赵嬷嬷话中带着些微客气,与往日里态度着实大为不同。顾淮也不做受宠若惊状,听着赵嬷嬷道,“三公子,老夫人请您到寿安院里一趟。”
此时天色已不早,顾淮却也不问是何事,朝赵嬷嬷微微点点头,这时同样迎了上来的常旻立即会意地塞了几枚银两到赵嬷嬷手中。
“有劳嬷嬷了。”顾淮说着,跟着赵嬷嬷进门,同时吩咐常旻,“随我一道去寿安院。”
卫国公一爵沿袭了上百年,国公宅院多年扩建修葺,府第面积不自觉却是占了京城内偌大一片。寿安院自来位于国公府东南处,端的一处好方位,自是取光遮阳皆不错的一处三进院落。顾淮到了寿安院,便等在了门前,稍等着赵嬷嬷去里头得了传召,方进了大堂。
不用说,这寿安院的规矩是照着宫里头来的。寿安院这里头住着卫国公夫人杜氏,一品诰命在身,不但如此,她还是如今后宫里头最受宠的惠贵妃的嫡亲姑母,凭着这个身份,遑论整个卫国公府,便是整个京城里的大小贵妇人莫不敬她三分。杜氏秉持着地位不凡,连院里规矩都照着宫里头搬了过来。
夜幕降临,这寿安院大堂里头却正是热闹,老夫人端坐在上方,面容带着三分肃穆,一旁坐着一位华服丽人,装扮好不艳丽,此时正侧着身子,右手拈着一方香帕抿着唇,眼角隐隐带着一抹幸灾乐祸。这便是二房顾世平的大夫人小杜氏杜璃玉了,她是老夫人娘家侄女,与老夫人向来是再亲厚不过的,与大房所出的顾淮却是没多少婶侄情分,这番姿态当是寻常。
顾淮一进门第一眼看见的却是坐在老夫人下方一处角落里的母亲,史馨如此时正轻抿口中香茗,看见儿子进来了才朝他微微颔首。顾淮却是皱起了眉,这气氛不对,就在这时,系统疯狂地响了起来。
【仇敌一号:锁定;仇敌二号:锁定。仇敌三号……以上仇敌属性人物已经入高度戒备库,在场仇敌属性人物突破警戒线,开启警戒模式:请宿主务必保持高度警惕!】
他定了定神,双掌掌心向上,手背贴地,双膝齐齐跪下,朝老夫人行了个大礼问好。“孙子给祖母请安,愿祖母福寿安康。”脸上的恭敬没有一丝错处。
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喜,却还是摆了摆手,让顾淮起来。“使不得行如此大礼,你如今可是得了圣上青眼,如此行径可得让圣上嫌了我折辱斯文。”
顾淮却如同没听出来老夫人语气中的嘲讽,微笑着起了身。“祖母此话当真是折煞孙子了。”他眼神清明似内心一片坦荡,“幸得孙子知道祖母是体贴孙子呢。”
老夫人被哽了一脸不自在,要不是之前听侄女跟她说了一道,她是压根不想见上顾淮这个油皮货一眼的,跟他那母亲一样惹人不喜欢。但想想侄女跟自己说的那些,她轻咳了两声,忍了下话。
一旁的小杜氏这时轻声笑了出来,“淮儿对老夫人的孝顺便是天子也是感动的,当今圣上以孝治国,淮儿这连中三元,可见得淮儿自是孝感动天的典范。”她直接将顾淮此次一举夺下解元会元状元,得圣上一句“天纵英才”之夸全冠在了一个“孝”字上面,论着由头是把顾淮所有才学给忽略得一干二净。说着她又换了个话头,“倒是可惜啊,可惜啊——”
不过转瞬,她脸上的笑意便收成了泪水,“可惜我那妹妹啊,腹中孩儿都还没来得及出来跟他淮儿哥哥论一番孝道,便折了啊——”
听到小杜氏这一番哭,称得上是唱作俱佳了。一直在角落里的史馨如却是恍若看不见半分也听不见一毫,竟自饮茶。顾淮心中了然,这寿安院中人,何曾怀过半分好意。
这些日子里,寿安院一脉的这些位眼高于顶的人待他态度温和许多,多是托了他今年科举一夺三元,琼林宴上天子夸其“天纵英才”,直接授予顾淮翰林院侍读一职,为正六品。往年的状元按例当是从六品翰林院史馆修撰一职,这换到寻常人家便是大大的体面了。但顾家却实在不是寻常人家,正六品一个官儿在这镇国公府里实在不算什么稀罕官位。
当然,正六品官位算不得什么,但三元之名却是有些许分量的,当得了圣上一句夸之后,镇国公也是颇得脸面,这寿安院里自然也是有些许思量,这往日里不可一世的二房一脉的气焰才稍稍收敛,不然哪来的镇国公府门前赵嬷嬷的一番客气。
如今听小杜氏这一通哭,顾淮却是想到,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二房在府里向来嚣张,怎么能看到大房有稍稍异动?至于小杜氏口中的“妹妹”,顾淮立刻想到了父亲房里,这位婶娘平日里不屑一顾的庶妹杜月。
面对小杜氏,他态度是跳不出错处的恭谨,“婶娘所言……可是杜姨娘有何不妥?”
“唉啊,便是我那可怜的月儿妹妹啊……”杜璃玉哭声中带了三分似真似假的凄切,“这是为国公府里添丁的喜事啊,真是可怜了妹妹没有这个福分……”她哭得梨花带雨,煞是一番柔弱,十分楚楚惹人怜。可惜如今寿安院里唯一的男人顾淮不懂得欣赏,她捂在帕子下的朱唇一别,缓缓站了起来,朝史馨如走了过去,口中还是一阵“嘤嘤”,“姐姐啊,你怎地如此狠心啊,那也是大伯的骨肉啊……”
只是还没走到史馨如面前便被人挡了路,顾淮一脸严肃,“婶娘,您说什么?恕侄子实在不明白。”
顾淮这一挡道,杜璃玉差点没直接撞上去。杜家的姑娘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姿色出众,杜璃玉虽比不得其胞姐惠贵妃颜色出挑,但能把持住镇国公府里二房内宅这么些年,除却手段,她的颜色自然是不俗。美人总是能得到旁人的宽容,但顾淮这一小辈却屡屡惹她不快,现在还挡起她路了!小杜氏不忿,蔻红色的长指甲差点就要往顾淮脸上招呼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