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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第2页)

灰暗的街景不住后退,高架桥一座接一座,路灯将车厢照亮又变暗。转过几个路口,眼前的景色就已完全陌生,他迷失了方向。这时的城市,仿佛一个妇人。白天涂脂抹粉抛头露脸,享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可是到了晚上,坐在梳妆镜前仔细端详自己,风韵犹存,但所剩无几,青春和稚嫩已然全无影踪,它们已经被廉价的化妆品灼烧殆尽。她调动面部肌肉做微笑状,看到的是日渐加深的粗鄙与衰老,这一刻的静谧和快乐,她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

扩音器响起来,司机带着疲惫的语调问他在哪下车,他扯着嗓子回话去终点站。司机嗯了一声,电流声便消失了。他把头靠在车窗上,震动不断传来,头皮微麻,视野里的电线杆、高楼和广告牌也颤抖起来。楼群之上,浅浅的上弦月发出雪白的光,像把匕首不动声色地穿行在云层中。隆冬的夜里,他发觉身上并没有想象中的冷。

公车在郊外空旷的调度站停下,嘉羽跟着司机走下去,踩着瓦砾走进简易房里的休息室,因为他说他无处可去。几句寒暄,一杯热水,司机师傅拉下帽子的边缘遮住耳朵,带着嘉羽,这唯一的乘客再次上车。现在是你的专车了,去哪里?嘉羽答道,终点站。

长久的沉默,司机把车开得飞快,嘉羽也只默然注视着窗外那逐渐掀起边角的夜幕,偶尔有车灯划破黑夜,也是稍纵即逝。开过最初上车的车站时,他看到远处工地上依然灯火通明,身穿蓝色制服头戴橘色安全帽的民工准备吃早饭,他们排成长龙,瑟缩的手捏着铝制饭盒。这是些生活在城市背面的人,而其他人都死了。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72节

嘉羽在街道恢复车水马龙的状态之前回到家,竟然看到梅纹在大门外等他。卷曲的长发搭下来,但遮不住脸上的苍白。嘉羽朝她耸耸肩,表示这样的举动很难理解,接着掏出钥匙开门。

你还好么?梅纹拉住他的胳膊。

你觉得呢?嘉羽把问题抛回去。

那至少可以找我,我陪着你,会好过一些。况且,我也需要一个人待在身边。

哦,我的手机没电了。如此拙劣的借口让他自己也感到不满意,不过此时,他要做的只是将她支开——倒不是出于讨厌,更不至于将对望熙的愤恨转嫁到她身上——让她离开自己的生活。任何多余的说服和劝解都是种负担,它们不是施舍,因为嘉羽清楚地知道他需要的不是这些;但接受的人却必须像对待施舍那样和颜悦色地伸出双手,顺从于别人的教诲和帮助,这是有教养和责任感的体现。

多么神圣的字眼,面对珍爱的人,他愿意毫无保留地赋予他们爱、美好、忠诚,可惜交换物却是天灾人祸,母亲、父亲、九月,无不如此。他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可以把握的美好。

尚平还没起床,于是他们站在院里等待。嘉羽低着头,看到梅纹的鞋正对着自己的。人的一生是否将永远在等待中度过?幼时住在工厂时每天中午等待母亲下班,在医院手术室外等待她被推出来,高中结束等待通知书从天而降,上了大学等待被爱,毕业前夕等待一张新的通知书。在美国的每一天,等待九月的信件、电子邮件、电话,等待她的生日好寄送礼物,等待她从那个永远不会结束的实习中回来。等待中的每一个瞬间,都仿佛经年累月般漫长。

梅纹迈出一步,抱住了嘉羽,他能感到大衣被她抓在手里。虽然不喜欢这样,可他并没有挣脱,只是保持站立不动的姿势。现实太残酷了,我们都有些不正常,他想,很难说谁更难过,干脆就这样吧。

梅纹的脸紧贴着他的胸口,声音因而变得模糊,她说,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突然多出的时间,算不算一种补偿。我总是太忙碌,念大学的时候天天上晚自习,周末也极少走出后门外的那条街,只有毕业前才体会到大学生活的闲适。在美国也丝毫没有改观,实验室、教室、图书馆,就像在这些地方安营扎寨了一样。我曾经梦想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可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抛却牵绊,做个自由的人。现在真的来了,甚至还有每天额外八小时的红利,心里却塞满了赤贫的人突然拥有大把钞票时的茫然无措。

话音未落,尚平衣着整齐地推门出来,他显然对这个情景没有准备,先是一愣,回过神来赶快让两人进去暖和,然后在出门之前,给了嘉羽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73节

捧着一杯开水,他们各自坐在圆桌的两侧,嘉羽注意到梅纹的鼻梁翘挺,加上没有什么血色,很像大理石雕塑。这短短一瞬间,他的理智又恢复原位,立刻使他意识到如此怠慢一位女士是多么的无礼。于是他问道,这两天有没有好一些?

丝毫没有,脑子一团糟,有时候认定这一页不管怎样都应该翻过去,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无能为力。整夜哭,哭累了睡过去,醒来对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果是几年前,嘉羽或许会对此大为吃惊。临近大学毕业的时候,一位来自南方的同班同学卧轨自杀了,原因不明,据说跟学业和感情有关。一连很多天,他的家人闻讯赶来收拾遗物时,声泪俱下的场面在嘉羽脑海里盘桓不去。每晚睡下,耳边就响起火车钢轮和铁轨有节奏的撞击声。嘉羽无法明白的是,那个时刻到来前,当他眼见漆黑的庞然大物飞快驶来,越来越大,身旁的石头震动起来,哗哗作响,留在他心里的是怎样的记忆碎片,又是什么力量将他牢牢钉在冰凉的枕木上。

可是现在不了,因为死亡在他看来的确是种不错的选择。他放下水杯说,是么,那你有没有想过何种死法?

不知道,也许会跳楼,找一个高层,也许就在我住的地方。纵身一跃,像飞鸟一样扑向大地,然后魂飞魄散。

这个你要好好考虑,嘉羽镇静地说,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该选跳楼的。如果头部先着地,它将会被砸得稀烂,见过放坏的西红柿吧?红色黄色的汁液四溅,就是那样。如果四肢落地,在现场能找到断成好几截的肢体,枝枝节节,像双截棍。更要命的是,因为人的骨骼和肌肉保护机制的关系,除脑袋先着地外一般坠楼的人都不会立刻丧失知觉,而需要一个极其痛苦缓慢的过程才能完成死亡。

不会吧?这太恐怖了,我可不想让自己变成碎块被围观。梅纹皱着眉头。不如吃安眠药吧,安安静静,不惊扰到别人。

要说恐怖程度,这个毫不逊色于跳楼,因为服药而死的人——不论是安眠药还是农药——都会在尸体上留下显著的斑点,嘴唇和指甲青紫。如果剂量过大,死前会产生反射性呕吐,你总不能吐在自己身上吧,所以你忍着腹痛爬到洗手间,说不定刚好面目狰狞地死在马桶上。

梅纹听得有些不安,用手摸着脖子。那摸电门吧,起码时间短,身体来不及反应就死掉,死前不会有太大痛苦。

如果你能忍受全身发热、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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