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袖炉终是再也握不住,怦然砸落在地,随之一同掉落的还有他紧拽着的几张宣纸。
“这是何物?”
宫人从地上捡起纸张,粗略一看,上面字迹工整,墨如凤蛟。
她声音微紧,“禀娘娘,这……这是太子殿下所做的功课。”
妇人伸手接过,染着丹蔻的手指微微用力,纸张便被撕成了碎片。
他闭上眼睛,嘴角勾起自嘲的笑来,早知结果又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眼前突地光怪陆离,场景变化。
他头戴衮冕,身着玄色朝服,颌角还带着稚气未脱的清润,眼神已初俱睥睨之意。
殿内乌泱泱地跪着一群人,对着他参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定三十二年,春。
酆国遭受妖族大举进犯,宣成皇御驾亲征,誓死顽抗,终是不敌,以身殉国。
年仅十岁的太子义,顺应民意,登上皇位。
人人都说太子早慧如妖,颖悟绝伦,必将力挽狂澜,拯救黎庶于水火当中。
可他未曾做到。
尽管,已经拼尽了全力。
山河破碎那一日,他作为酆国最后一任君主,一个即将亡国的君主,静静地坐在上首,手中轻抚着早已准备好的利剑。
国破,君殁,理当如此。
宫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哭成了一团。
那一日,是酆国难得放晴的一天,却在挥舞的妖刀之下,染上令人作呕的殷红血色。
尸体横躺了遍地,鲜血溅在玉色的台阶上,像是被泼了赤烈的丹墨般,灼痛双眼。
眼前的人一个个倒下,他慢条斯理地拿出佩剑,用绣了君子兰的绢帕细细擦拭。
耳边喊杀尖叫的声音似乎不见,大殿内针落可闻。
他摘下衮冕,脱下朝服,只着白色亵衣,持剑而下。
亡国者,怎配着冠。
凡人如蝼蚁,难与天争。妖人的利刀刺来的时候,他也握紧了手中之剑。
可有人却比他还快,挡在了他的身前。
刀很快,也很锋利,一刀刺穿了她的胸膛,雍容华贵的脸泛起青白的翳色,染着丹蔻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妇人嘴角血流不止,她开口想说什么,却颤抖着唇,溢出更多的血液。
他俯身去听,听到她干涸喑哑的声音,“娘,对…对不起你…活…活下去……”
剑,哐当一声落了下去。
共同落下的还有她的手指,他双目倏然猩红,渐现癫狂。
一滴泪顺着眼角无声滑落,随着他溘然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