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发达一听,这怎么行?那李一凡已经搞得天翻地覆了……那个小刘枚平时说得好听,关键时刻,该出手时就不出手。婆婆妈妈的,哪像个做大企业的头儿?要给她教训,让她知道厉害。如果给了……他的眼光突然落到了左手腕上,那只朴素的但含金量很高的劳力士手表正静静地注视着他。这是老婆从美国给他带回来的。他老婆一向很吝啬,也没有那么多钱。他不问其来历,只有天知地知我知了。就不说李一凡那件事,刘枚尽管也大方,但从来没有庞赀这样舍得啊!何况,她就像条狡猾的泥鳅,每次看看快要抓住她了,一不留神又从手里滑掉了。他妈的,狡猾狡猾的!不给她。可是……
主席台上,已经交头接耳,台下也开起了小会。音响设备的电流声加上人们的杂乱的声音使会场变得如一个嗡嗡响的马蜂窝。丁发达有点着急,小声对着手机说:“卫总,对这指标的分配,市里正在考虑。”
卫璧辉不等他说完,急忙问:“怎么分?”
“哦,这样——”丁发达看着不安静的会场说,“我正在讲话,会完了我告诉你。”
“我明天要去欧洲,今天务必要处理好这事儿。”
“对嘛!我保证尽快给你准信儿。”丁发达几乎是用了求乞的口吻。
丁发达合上手机翻盖,伸手放在桌上,并顺势将麦克风朝身边移了一下,对着话筒“咳”了两声,然后紧闭嘴唇,双眼逼视着大家。下面顿时恢复了安静,台上一个个也正襟危坐了。等到只听见旁边扩音机房的音响设备的电流声了,他才说:“刚才影响了大家 ,让你们坐了冷板凳。在会场上我是最反对讲话、接电话、打电话的。我就没有你们的那些手机呀、传呼呀。这些东西呀,是人发明的,但反过来又把你人囚禁起来了。现在好像是我们国人最忙,到处都听到‘嘀嘀’的传呼叫、手机响,连厕所也不放过。走在大街小巷,一个个的都拿个手机在耳边叫,甚至和尚、军人都这样!我走了世界好多国家,就没有看见这种盛况。人家不忙?不需要信息?我看好多人是用来摆谱、赶潮流。据说,西方国家的牧场主传呼用得最多……”会场里一个个看着他,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看见提起了台下的兴趣,把话头嘎然打住了。又巡视了会场一圈,问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不等下面知道的人回答,他立即自问自答,“人家是用在牛羊身上,到时间,主人发个信息,所有呼机都叫起来。牛羊们知道,该回去了……但愿这是一个笑话。话又说回来,手机有时也有好处。刚才我一反惯例,用了手机,接了北京来的这个电话。”他突然闭上双唇,不说了,拿过水晶杯慢慢喝了起来。
下面的一双双眼睛都齐刷刷地投向他,一个个嘴巴半张着:这是个什么电话?台上的个个领导也张大了耳朵:这是什么电话?
他见效果已经达到了,于是说:“这是个有关我市经济效益的电话,你说我能不接吗?”他又打住,静静地观察了会场几秒钟后,话锋一转,“有的同志就不耐烦了,就要开小会了。刚才还讲了‘忘我’,结果一次小小的检验,就看出个别同志还做不到。口号不能光喊
,重要的是要做,从自己做起!如果人人都作好了,安定团结的局面就出现了。还有,看问题,处理问题一定要从大局出发,要看全局。有时,局部的利益要服从全局的利益。要从总体上考虑,为了全局、为了总体,也许我们要牺牲局部。这就像打仗,瞻前顾后,怕打烂坛坛罐罐,是不会打赢的。怕牺牲几个人,结果会牺牲更多的人。作为每一个具体部门的同志,可能考虑自己的情况、考虑部门的情况要多一些,而领导们考虑全局要多一些。特别是你们这条战线,尤其如此。独立办案,要多问几个为什么。不能凭想当然,更不能凭人家说啥就是啥。要有自己的头脑,自己的分析鉴别能力,从全局、从大局考虑,从中得出正确的东西。“
台下鸦雀无声,一个个手中的笔动得飞快。台上也是静悄悄的,虽然笔动得不如台下的快,但他们都在尽量消化理解书记的这番全局与局部、个人与集体的话的意义。只有文来富一下就听出来了丁发达的弦外之音。
会完了,古书记一再留市里的领导吃饭,丁发达笑着说:“现在,吃饭成了一大负担。天天周而复始,就是那些名堂。还不如在家里一碟泡菜,一块豆腐乳,一碗稀饭强。”
“丁书记,”唐彪在一旁插了进来,“我们刚好就准备了这三样。你吃了走嘛。”
“我确实事情多,你们看见的,北京的都找到会上来了,等着我回话呢。”丁发达拍着古书记的肩说,“吃你一顿饭,如果损失几千万,我这嘴可要被枪毙呀!”
唐彪接过秘书送来的两袋材料,分别送给丁发达和文来富。丁发达将唐彪招呼到一边,说:“有个案子,发生在你们区里。弄不好,会影响安定团结。上面很关心。”接着对必恭必敬地站着的唐彪小声耳语着,最后像对自己的兄弟伙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拜托。”
唐彪受宠若惊,连声说:“没问题。”
“要做好工作,尽量不出问题。否则,事关大局。”丁发达哼了一声,居高临下道,“千百年来都在发生这种事,我们何必大惊小怪的。要是人家说我们这里投资环境不好,就糟了。”
“丁书记,我办事,你放心!”
“谢谢你!”丁发达又握了握唐彪的手,就钻进了奥迪红旗轿车。
文来富的桑塔拉紧跟着奥迪红旗,一溜烟地离开了会场。他迫不及待地拉开文件袋,伸手在里面假装取材料。除了几份刚才放在会议桌上的材料外,就是一叠大团结。他瞟了一眼驾驶室里那块后视镜,确信司机没有偷看他,就伸手在袋里匆匆数了一遍,至少三十张!他封好袋子,头仰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起神来,心里却在盘算:这也不算多,一张书法外加讲了一阵话。北京那些出场费是多少?前次来个和丁书记一样级别的人在市委礼堂作报告,满打满算才三个小时,就是一万五!地方的干部,地方的知识不值钱。
好人难当
不知什么时候长桌周围已经坐满了人。经委主任周生泽也到了。佟福喜被安排坐在他旁边,他是周主任的长辈。雷开国处长说了几句开场白后,在噼里啪啦的掌声中,周主任讲话了。他讲了些什么,讲了多久,仲秋都搞不清楚了。他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罗仁全说的桃色官司,一会儿是蔡经理讲的真实的故事。那个女研究生的样子总是以李一凡的形象出现。特别是她讲的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的神情、她说的话语,就活脱脱是李一凡、是李一凡说的话。他看了一下会场,说的在说,吃的在吃,烟雾缭绕。突然觉得自己孤零零的,成了多余的人。
入席吃饭了。要不是碍着胖子的面子,他真想走了。其间,胖子给他又介绍了几个经理,但他已记不住了。吃完饭,他要告辞,胖子留住了他。他知道这种半天会,几乎成了不成文的规矩,上午会,下午玩,麻将、金花、拱猪,唱歌、跳舞、喝茶。这些,他没有兴趣。
“我陪你唱歌嘛。”蔡经理说。
“对不起,我五音不全。”
“你不给面子呀?”
“蔡经理,真的,我不会唱。”
“我这个老同学呀,确实是个老坎。不唱歌不跳舞,大学时就要给他扫盲。现在还没有扫掉。”胖子走过来给仲秋解了围,拍了拍蔡娜的肩,说,“你先去搓两把,人家苟总他们三差一。我待会儿来和你唱一盘。”等蔡娜离开了,他对仲秋说,“你别走,等我忙过了,给你说。是关于你的。咱们老同学了。”
胖子真不愧为胖子,此时,忙前忙后,像个阿庆嫂。亲自把佟福喜和周生泽送进轿车,又安排打牌的,再安排唱歌跳舞。忙完了,坐到仲秋旁边,用纸巾擦着额头的汗,出了口长气。仲秋看见他累成这个样子,问:“你何苦要事必躬亲呢?”
“兄弟,这个会,说是经委的,实际是我承头搞的。这些人都是人模狗样的大经理,官员,万一有个闪失,我脸放哪里?”
“让你的部下来跑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