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本来身体强健,疫病无扰。只是这伤口伤得深,又迟迟未愈,血脉筋肉暴露在外面,尤其容易受到邪气侵扰。幸亏发现得及时,伤口虽然溃烂,毒邪之气却只是在腠理之间蔓延,未能深入脏腑,施救得当的话,性命无忧。”
“那就请先生施救吧。”
“这个……”男子的声音略有些迟疑,“若是平日自当施救。只是今日在下已经先接触过疫病病人,再碰殿下的伤口,邪毒交加,只怕会雪上加霜。”
“那怎么办?”她的声音略显焦急,却仍然未失镇定,“那我来?先生告诉我怎么做就好。”
“以殿下的这例来看,邪气人体化为脓疮,流脓所到之处,便是病气侵入的门户。因此首要的,便是将脓疮清理干净。”
“好的,我来。”她毫不犹豫,拿起打湿的布巾,蘸上药粉要去为他洗掉伤口上的脓。
然而太医却又拦住了她:“娘子稍等。现在还不能清理。”
“为什么?还要做什么?”
“是要把伤口周围的肉剜去一圈。”
平衍蓦地一惊,清醒了过来。他试图睁开眼,但双目沉重,竟然无论如何也无法如愿。他想出声,却发现连口都张不开。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却仿佛已经被装入了棺材里,深陷一片黑暗之中。他只能听着身边的人在说话,却无法动弹无法发出声音来。
晗辛却已经替平衍发出了惊呼:“剜肉?腐肉剜掉也就算了,连好着的肉-也要剜了吗?”
“没办法,邪气深入腠理,在皮肤血肉的下面,如果不将肉剜掉,邪气和病气无法发散出来,就只能向下走,进入脏腑,以至于夺人性命。”
平衍听着暗暗心惊,没有想到不过是一时疏忽,竟然会有性命之忧。他自幼体魄强健,从小到大连发烧都没有过几次。平日里受些小伤不去理它,自己也就痊愈了。所以这次虽然受伤,也没有太当回事儿,谁知竟然一下子就恶化到了这个地步。
晗辛十分踌躇,反复地追问:“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好好的血肉剜了去,那是多大的创伤啊。何况,会留疤吧?”
太医被她问得哭笑不得:“保命要紧,还是留疤要紧?妇人们爱美,殿下却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哪里在乎这个?”
“可是……”晗辛仍旧不肯松口。她见过平衍的肩背,那样完美的形状,充满了生机的肌肤血肉,令人安心的肩背,仿佛随时能化作一座山,一片天地,她实在无法想象那里留下伤疤会是什么样。
更何况,这样的决断也不该由她来下。
太医见她沉默不语,想了想说:“其实也还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晗辛急切地抬头:“既然还有办法,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也没用,这虽然是个办法,却无人可以施行。”
“你快说说看,到底是什么办法?”晗辛等不及他卖关子,追问道。
“如今病气和邪气潜藏于血肉之下,就像是一口水潭被山石掩盖。剜肉就是要将山石挪开将潭水清开。”
晗辛不等他说完就已经明白,抢着问道:“你是说,可以不挪开山石,想办法把潭水给导出来?”
太医点头:“不是导出来,只能找人吸出来。”
晗辛倒吸一口冷气,终于明白太医所说无人可以施行是什么意思了。平衍所染是瘟疫病气,连他这样强健的人也都无法避免被传染,旁人若用口去吸病气,自然无从幸免。这样的事情,只怕无人能做,也无人肯做。她有些发怔,想了半天,几乎是绝望地问:“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太医无奈地摇头。
躺在黑暗之中的平衍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又安慰自己,剜肉便剜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战场上断手断脚的事情见得多了,剜掉一块儿肉算什么。他想让晗辛不要再犹豫了,该如何治就如何治去,却苦于没有力气开口。
而晗辛始终没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