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勒抚着胸大口喘气,一边吃力地找到说话的声音:“你一直以为是贺有光?”
“他到底是不是严望的人?”
“你觉得呢?”楚勒喘息略定,仍觉胸闷,解开衣襟低头看了一眼,只见胸口印着一个拳头大的青印子。他苦笑着摇头:“人说尧允将军英武果敢,勇猛无敌,果然名不虚传。”
尧允冷冷看着他,几乎要把牙咬碎:“我一世的英明就毁在了你的手里。”
楚勒抬头看他一眼,神色中满是讥讽:“你以为你能扛得过贺有光的捕风捉影,他是受了严望的私命,要来收你的兵权和你的人头,以此警告诸镇不得作乱,要归顺皇统。我只不过是让你提前走到这一步而已。”
“你让我做了剿杀太宰府督军的叛臣!你这是让我犯了谋反的大罪!”尧允失控地吼了起来。一宿以来的惊怒、震撼懊恼到了这个时候终于爆发了出来:“我家人妻子都还在龙城,却在这里拥兵自立,你将我置于万世唾骂的漩涡中。龙城正磨刀霍霍要除掉边镇,你就让我站起来当这个靶子,不出半月,龙城就会调集周围的驻军到昭明,你是让我自戕以谢君上,还是让我与朝廷的大军同室操戈?这里可是昭明,往前十里就是落霞关,你真的不明白到时会有什么后果吗?”
楚勒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
三个月前,楚勒曾经暗地里潜回龙城,买通了禁军的看守在地牢里见到了秦王平衍。两人在牢中对今后天下局势做了推测,一致认为晋王若要夺回龙城,突破口实际上是在昭明。此处与落霞关接壤,是南部诸镇中兵力最强大的一个,而且尧允与平宗私交密切,是可以拉拢利用的。
楚勒等尧允平静下来,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没错,这里是昭明,只要你坚守住这个门户,龙城即便派大军来围剿,也不敢动手。你怕落霞关有变,他们比你更怕。尧允仰天长叹:“我尧允一生忠勇,奋勇杀敌,立下赫赫战功,又为国家戍边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着昭明这个要冲,难道这一切从此全都付诸东流!尧允这个名字只怕以后会被写进史书之中,与李陵、董卓这些人相提并论了。”
“你怎么还是如此糊涂?”楚勒皱着眉颇有些不耐烦,“秦王定这个计策时我尚觉得有些莽撞,担心令你受到委屈,如今看来,这计策竟然无比正确。”他不理睬尧允的怒目瞪视,问道:“难道你还指望平宸小儿能够长久坐稳帝位?你真以为晋王从此一蹶不振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
“当然不是!”尧允脱口反驳:“晋王深孚民望,根基深厚,自然能够重回龙城。”
“那么晋王回归之日,你希望以什么面目见他?首倡义旗的功臣,还是同流合污的羽翼?”楚勒的话中带着刺,“人人都说尧允将军忠勇无敌,只是这个“忠”字若落到了错误的人身上,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最后只能是一场空。你现在怨我,只怕届时就该谢我了。”
“可这并不是晋王的意思,而是你们……”
楚勒耐心几乎用磬:“秦王和晋王的关系你还不知道吗?晋王远遁漠北,能在中原主持大局的,就只有秦王而已。”
尧允再也找不到理由和质疑,愣了半晌,问道:“现在我该怎么办?”楚勒的回答简单而坚决:“既然不能两面受敌,至少将其中一面化敌为友。”
尧允一怔:“什么意思?”
楚勒笑了笑:“你的好朋友龙霄现在就在落霞关,难道你不知道吗?”
其实龙霄早在两个时辰前就已经接到了昭明剧变的消息。
毕竟只是一山之隔。就在贺有光人头落地的同时,已经有人飞奔离去,趁着全城戒严的命令还没有传下来,紧着出了城门,隐入昭明山中。
彼时龙霄尚在睡梦中,被青奴不管不顾地唤醒,正要发怒,青奴迎面一句:“昭明城反了……”就将他所有的睡意驱散。龙霄万想不到一贯沉稳老实的尧允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坐在榻边发了一会儿怔。突然跳起来吩咐青奴:“更衣,我要去见余帅!”
天气炎热,余鹤年穿着纱质的中单,下身白绸袴褶,手里拿着一把团山正呼呼地扇着风,见龙霄进来,连忙口称贤侄将他招呼到自己身边坐下,关切地问:“落霞关比你们太仓还要闷热,你住得可还习惯?我这里有杨梅酥山,你吃一点儿吗?”
殷殷切切的语气更像是在关爱地询问一个顽童。龙霄苦笑不得,只能继续扮演他“贤侄”的身份,连忙直起身行礼:“酥山最好,多谢老伯。”
余鹤年见龙霄完全能够领回自己的用心,也十分欣慰:“你听说了武都侯龙霄被罗邂逼迫逃离凤都的事情了吧?”
龙霄乍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还有些不习惯,愣了愣才点头:“听说了。”
“你觉得龙霄会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