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璨走进延庆殿是,见平若正在陪平宸吃饭,便默立在一旁静候。平若连忙起身与崔璨见礼,满面笑容道:“崔相想必是有要务呈奏,我就先回避一下。”
“不用不用。”崔璨连忙摆手,说:“此事正好也与平中书有关,在下想在御座前问问平中书。”
平若敛容正色道:“崔相请问。”
“今日吏部发文过来,说有几名官员秘密离开龙城,听说是奉了中书之命,请问可有此事?”
平若心中有底,面上不动声色,问:“哪几个人?”
“匠作监贺元春,中书府主事平蕈,太常寺主事李淳,中书郎中柳范……”
他点名的这几个人,除了匠作监贺元春之外,其余几人都是五品下的职位,却又实实在在是几个做事情的人。这几人秘密离开龙城,若是以往不会有人太过在意,但崔璨这人做事细致,不但留意到了,还直接来到御座前质问,显然他已经意识到了这几个人的任务是什么。
平若苦笑了一下,只得承认:“崔相明察秋毫,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平宸越听越是惊奇,朝平若望去:“是你派他们出去的?为什么?去什么地方?”
平若见崔璨眼观鼻、鼻观心,不似要贸然开口,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这才转向平宸,老老实实地回答:“臣派这几人是去雒都看看旧日宫殿尚在否。”
平宸吃了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平若只得说得更明白些:“去考察营建宫室圜丘的可能性。”
崔璨心中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没想到他回答得如此直白,也是吃了一惊,抬眼望向平若。
雒都在龙城西南一千五百里之外的河洛之间,百十年前本是前朝国都。后来前朝内乱,外族入侵,皇室南渡,中原轮番落入匈奴、乌桓、氐人、羌人之手,雒都屡经战乱,被大火烧毁过,也被铁骑践踏过。至丁零人在龙城立国之后,百姓因北方安定,渐渐向北迁移,雒都也就彻底地萧条了下去。
平若所说圜丘,就是指祭天所用天坛。历朝历代,圜丘都建于国都南郊,因此平若这话一出口平宸和崔璨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崔璨犹自不肯相信:“平中书是在考虑……”他要定定神,才能说出那两个字:“迁都?”
平若不回答他,朝平宸望去,“陛下,你我当日少年时曾经许下的心愿,愿海内清一,寰宇大治,国富民强,还于旧都。还于旧都本是你我从小立下的志愿,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条件能够去做了,臣以为当断则断,不可犹豫拖延。”
平宸眼睛发亮:“是,你我当日在阴山脚下南望山河,就已经立下如此志向。没想到你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回忆起往事,平若的目光变得柔和温暖,“当日陛下问臣,若有朝一日要臣在父王和陛下之间选择,臣该如何做。臣当时说,为了与陛下同赴旧都,看着陛下君临含嘉殿,光照大江南北,臣愿意将父子之义一并舍弃。陛下,当日说的话,臣每一个字都记得。”
平宸激动地负手来回踱步,“我就知道!你还记得当日的宏愿,也只有你知道朕心中的想法。阿若,你果然是朕的阿若!”
他走下来,重重在平若肩膀上一拍,又问:“迁都?如今可以迁都了吗?”
崔璨大急起来,连忙说:“陛下,如今龙城未稳,北有晋王虎视眈眈,南有昭明叛军据守要塞,龙城京畿诸王也都人心惶惶,这个时候稳定局势才是第一要务。毕竟本朝历代皇帝陵墓,社稷宗庙都在龙城,贸然南迁,如何向宗室诸王交代?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
平宸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哼,那些宗室,别以为朕不知道,不过一个婚礼,那些宗室就已经将秦王当做他们的主心骨了,一个个都去讨主意,商量如何对付朕。崔相,你旁观者清,看得明白,这些宗室,根本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平若笑道:“崔相所说都有道理。如今的确还没有到当日我和陛下所说的海内清一、寰宇大治的地步,但如今危难时刻,却也是陛下挺身而出,以自己的威德令天下服赝的好机会。”
崔璨心头一紧,已经明白他打的主意,大惊失色:“平中书,你是想要让陛下……”
平宸也立即明白了,一拍掌,抢断崔璨的话说出来:“亲征!”他兴奋地热血沸腾,觉得这延庆殿的屋檐梁柱都已经成为限制约束他的桎梏,激动得几步跨上台阶回到自己的御座旁,笑道:“是了!逆臣造反,只有朕御驾亲征,去征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