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赉见已经明火执仗相对抗的态势,便也不再隐藏行迹,带着亲兵发出一声呐喊,顺着山坡冲了下去,登时,他带来的五千贺布军出都发出呐喊声,冲入了战团。
这一战,玉门军输得极其惨烈。一直到天将破晓,贺布军在一声号令之下悄然后退,潮水般消失在山坡之上时,严望才终于被手下从战团中拖了出来。
他清点身边手下,发现带来的一千人居然只剩下十六人,还全部挂了彩,他知道贺布军是担心天亮后龙城有援兵赶到,这才临时退军,但这一仗输得太过惨烈,即便严望胸怀虎狼之心,到此时也不禁胆寒。
他的胳膊和后背上都有刀伤,在手下的搀扶下好容易在马上坐稳,借着晨光放眼望去,只见尸横遍野,其中不少死者居然是贺兰部的,血水染红了麦田,映得天边朝霞都仿佛是被血染红一般。
他狼狈地摇了摇头,吩咐了一声:“回城吧。”
龙城向来每日卯时开城门。这一日尚未到时辰,便有人叫门。门吏从城墙上向下看,他不认识旁人,没有耳朵的严望倒是认得十分清楚,见那十几个人个个浑身浴血,登时吓得连滚带爬冲下城墙,吩咐手下打开小门,将严望迎了进来。
严望即使全身是血,骑在马上也自有一种凛然威严,门吏自然不敢多作过问,目送着一行残兵败将匆匆离去,这才兴奋地转头去找同僚好友口沫横飞地说去了:“你可知那无耳郎今日差点变作无耳鬼?夜里带着一千人出城,到清晨回来,就只剩下了十几个,浑身都是血,个个都带伤,不知是被谁打成了那样。”
他故意这样说,是知道定然有人会说出下句来:“还能是谁,肯定是晋王的人。我家里的前日回了趟娘家,回来就说如今焉赉将军正带着贺布军在京畿一带。依我看,晋王回来的日子只怕不远了。”
众人登时兴奋起来,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又说了半晌,眼见卯时将近,这才纷纷去准备开城门。
此时城门前已经聚满了要出城的各色人等,一如既往地热闹喧哗。门吏已经带人来到门下,正要去开门,突然一骑飞骑驰到,马上的人喊道:“奉太宰府之命,今日所有城门不得开启,紧闭城门,不得开启!”
如此喊了六七遍,人人都已经听得分明,城下登时乱了起来。
有人是家中有田在京畿的,要出去耕种;有人是要出门打猎种桑的;有人是要走亲戚探访朋友的。如今一纸令下,居然毫无理由地就将城门闭锁,自然是群情激奋,恶议汹汹。门吏和他的同僚们也无可奈何,既然官府这样规定了,他们也不敢违抗,只得带人守住城门,一动不动。
也有相熟的过来小声打听是怎么回事,自然有人憋不住将清晨的情形说了。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登时太宰严将军被晋王打得门牙都找不到的消息就传了开来。
城中之人许多都深为髙车人和玉门军所扰,早就期盼着晋王回来,听了这样的消息连骂娘都顾不得了,一溜烟奔回所住坊里,传播消息。
不到中午,晋王带着十万大军即将兵临城下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龙城七十二坊的每一个角落。^
崔璨听到这样的消息十分惊讶。
他自然知道民间口耳相传的谣言做不得准,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只需派人打听一下,就已经知道了原因。
听到严望惨败的消息,崔璨第一个念头就是绝不能让皇帝知道,否则只怕他们更要毫不犹豫地弃守龙城,加紧迁都的步子。
想到此,崔璨也顾不得别的杂务,匆忙进宫觐见。不料到了延庆殿,见严望身着礼服跪在平宸脚下,也就知道自己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
果然平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严望破口大骂:“让你去南方监军,你打不出个眉目来,阿若还为你说项,说你的兵都是骑兵,打不惯南方的仗。朕准了你回来,结果你回来了也打不赢。国朝立朝百年,还从来没有一任太宰被个流寇打得全军覆没,你还有面目到我这里来跪?”
严望把牙根咬得咯吱作响,双手撑在地上,指甲抠进了砖缝里,一任五梁冠深深扣在额头上,遮挡住视线,低下头一言不发。
还是平若见他后背和手臂都渗出血来,于心不忍,出言劝道:“陛下,这一仗确实不怪严将军。他只带了一千人,贺布军却有五千人之多。对方有备而来,他却猝不及防,两方相遇,严将军没有退缩,力战到底,已属难得。”
“难得?”平宸斜瞅着严望冷笑,口中却驳着平若的话,“是啊,全军覆没,主帅却自己回来了,确实难得。古往今来,也只有李广有他这样的事迹。”这话说得恶毒至极。李广当年是率一万大军主动出击大败而归,严望却是出其不意地遭遇,二者本就不可相提并论。但是盛怒之下,却也没人敢反驳平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