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舞噎了噎,只得改口:“光复前夜,皇后将莺歌遣走,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
叶初雪似乎对莺歌的去向远比对眼前这桩是非要感兴趣得多,追问道:“遣走做什么去了?”
燕舞欲言又止,下意识地朝平宗瞟了一眼,随即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连忙伏在地上不肯吭声。叶初雪没好气地瞪了平宗一眼,却被他正巧抬眼看见,禁不住扑哧一乐,专心低头去喝茶,对叶初雪的目光视若无睹。
叶初雪知道平宗在这里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得对柏岚萨道:“你继续说,小月儿在皇后寝殿伺候,然后呢?”
柏岚萨用手肘捅了捅小月儿:“你说。”
小月儿怯怯抬起头,先朝平宗望去,叶初雪见状知道还是怕他,便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静观其变。
平宗低着头专心吹着水面上的茶梗,过了好一会儿才仿佛突然察觉到了殿中异乎寻常的安静,抬起头来扫了一眼,也就心中明白了,于是仍旧一言不发地低头去看茶汤,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真的与他无关,他只是碰巧坐在这里喝口茶而已。
叶初雪无声地笑了一下,吩咐小初:“有油炸的果子怎么不给陛下拿上来吃?”说完扭过头来仍旧盯着小月儿,神色依旧一派从容:“怎么,有什么在陛下面前说不得的话吗?”
小月儿吓得连忙伏在地上磕头,一连说了几个不敢,见叶初雪只是微笑不语,只得说道:“今日娘娘……”她想起之前的教训,连忙改口道:“皇后娘娘晏起,奴婢奉命端着澡豆就在寝宫外听唤,却无意间听见有人在小声说闲话。”
燕舞突然开口道:“旁人小声说话,你却竖着耳朵听,还说什么无意?”
叶初雪面色微沉,向左右笑道:“原来承露殿与承恩殿不同,什么人都能在我这里畅所欲言呢。”一句话说得众人当下面色如土,不敢接话。
燕舞一愣,不由自主又朝平宗看了一眼,见他无所回应,这才悔恨自己冒失,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叶初雪这才对小月儿道:“是了,你听见燕舞在与人说什么话?”之前柏岚萨来,只简要说下面人对叶娘子语出不敬,话问到这个地步,叶初雪自己也颇为好奇起来。
“燕舞姐姐与人说,让去寻一只黑猫儿来养在殿中。说是黑猫能防狐狸精……”她怯怯地看了叶初雪一眼,大着胆子补充,“白毛狐狸精。”
叶初雪一时没有说话,殿中气温却平白低了几分,一股寒意从门缝钻了进来,将阶下跪着的几人激得浑身一颤,就连平宗心里也咯噔一下,微微撩起眼皮朝叶初雪望去。
叶初雪目中微现出惊愕之色来,迅即退去,若无其事地问:“哦,原来有白狐狸精?这事怎么又闹了出来?”
小月儿欲言又止,不肯再吭声。柏岚萨只得道:“小月儿胆子小,听了这话不敢隐瞒,便来告诉了奴婢。”
叶初雪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来:“你听到以后呢?”
柏岚萨道:“奴婢便旁敲侧击地跟皇后说了。皇后听后大怒,说是婢子们妄传妖言,让奴婢领着这两个婢子来听候叶娘娘发落。”
叶初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意却远未达眼中。殿中人已不少,她的笑声却仍令这里显得空旷冷寂。她淡淡地说:“这算什么罪名?却让我来发落?我又是什么人,莫非还负责后宫刑责不成?”
柏岚萨低头不敢言,只是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平宗的动静。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贺兰皇后给叶初雪出的一道难题。自立后以来,后宫中人人都看得明白,皇帝独宠叶初雪,夜夜宿在承露殿,别的嫔妃也就算了,皇后那里确实从不登门。甚至承露殿才是历来皇后所居,而承恩殿只是当初的配殿,虽然形制相同,却居于承露殿的下位。
更令人称奇的是叶娘子虽然独宠,却没有封号品衔,宫中之人只称娘子,俸禄、服色、车舆、仪仗一同皇后,却终究名不正、言不顺。更有人因叶初雪白发又独宠,背后叫她白狐狸。久而久之,宫妃嫔妾之间,这个说法越流越广,就连叶初雪自己也多少有所耳闻。因此这番所谓找黑猫对付白狐狸精的话是不是真的有人说,还是只不过寻个由头要让她难堪一下,也很值得两说。
叶初雪对这些小把戏心头雪亮。知道贺兰频螺将这些人打发来让她处置,也是为了示威。毕竟叶初雪身上没有品衔,因此并无权力处置任何人。她图的无非是将自狐狸精的话当面骂到叶初雪的脸上来。
叶初雪知道这场好戏宫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等着看她的笑话。也知道这是贺兰皇后打算立威的一次行动。这事如果她善罢甘休,只怕以后这宫中人人都能欺到她面前来,而如果她做得过火的话,也会立即有一群人来指摘她越权行事。毕竟她身上没有品衔,所谓服色、仪仗皆是礼仪,并不代表实际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