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相莫非就不想见见朕长子的生母吗?”
平宸一句阴恻恻的话果然止住了崔璨的脚步。他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屈服,转过身来向平宸跪下:“若是能与贵人一见,也许臣能知道初生皇子的名号该如何定。”
平宸本来也并非一定要崔璨来给儿子取名字,只是少年心性,崔璨越是抗拒,他就越是要强求。结果事情搞僵,他又咽不下这口气,便用这样的条件压着崔璨屈服。见崔璨果然就范,却又登时觉得无趣,冷冷看了崔璨半天,才说:“今夜内苑端午家宴,崔相不要错过。”
崔璨从大殿中出来的时候只觉背后已经汗湿,走路的时候双脚仿佛是踩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平若从后面追上了崔璨,低声劝道:“崔相何必一定要惹陛下生气?”
崔璨侧头瞧了他一眼,冷笑道:“我们崔氏子弟,自来辅佐帝室,效力于朝廷,却从没有奉承皇帝投其所好的先例。那是无根之人的勾当。”
这话相当于是骂平若用金丹讨好平宸,行为与内侍差不多。平若如何听不出来,脸上红了红,却知道他的脾性,不顾他的挣扎,也不理他的疏离态度,强行将他拽着出了皇宫,上了自家的马车。
在车上坐定,崔璨仍旧冷笑:“平中书这是要做什么?莫非还要绑我不成?”
“绑你却是不敢。绑架朝廷命官,这不是犯法的事吗?崔相治下,我可不敢犯法。”平若笑嘻嘻地满口胡诌着,也不命车子行动,萑璨便也明白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也就不再闹别扭,想了半天只是长叹一声:“你却不该教唆陛下去服食丹丸。”
“咱们这位陛下你还不清楚吗?”平若苦笑,“他平生最仰慕的不就是你们汉人的那些东西。以前在龙城有晋王压着,也不过学些诗词歌赋、经史子集,如今没有人约束了,朝堂中就连龙城带来的都是汉官,更遑论衣冠旧族们前来依附的士族子弟。不少人还是从南朝过来的,南朝如今局势大乱,那些世族怕打仗,也都纷纷来投。人才也有,却更多是不成器的,别的不会,修道服丹的把戏倒是熟稔得很。”
北朝是严禁官员宗室服丹的,这一点崔璨自然比谁都明白。听了平若的说法面上一红,嘴上却又强辩道:“那你也应该劝一劝才对,他多少总还是听你的。”
“你以为我没劝过?”平若苦笑,“我去找吴道士的金丹,总好过那些来历不明的仙丹五石散吧?”他也不想让崔璨太过尴尬,这事点一下就揭过,只是说:“倒是你今日跟陛下到底在斗什么气?怎么让你给皇子取个名字你就这样不乐意?”
崔璨自然无法说出自己与晗辛的瓜葛,沉默良久只得道:“皇子之母只怕你也认识,她叫晗辛。”
平若吃了一惊。当日晗辛与平衍的婚礼他出了好大的力,自然不陌生,却仍旧不敢相信,追问了一句:“嫁给七叔的那个晗辛?”
“还能有哪个?”崔璨倒是惊奇起来,“怎么这么大的事,你却不知道?”
平若苦笑:“崔相以为我莫非也跟严望一样能够出入内廷吗?”
平若到底是丁零人,说起话来禁忌远没有崔璨那么多,这一句话倒是令崔璨窘得满面通红,连连作揖行礼,道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好奇平中书与陛下也是总角之交,多少总会知道些内情吧?”
“如今大了,自然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厮混。陛下的内帷之事我还没崔相清楚呢。”
崔璨越发被他揶揄得抬不起头来,便有些恼羞成怒,起身就要向外走:“平中书既然没有要紧事,在下还是告辞的好。”
“哎,崔相,我不过开个玩笑,你可别当真。”平若拉住他,连忙问道,“今夜内苑家宴连我都没份,崔相你莫非真的不愿意去吗?”
一句话问到了崔璨的心上,他的动作一下子凝滞,良久才长叹一声:“我欠她一个交代。”
再见到的晗辛却与印象中完全不一样了。崔璨在平衍的婚礼上是见过盛装的晗辛的,只不过那时的她多年心事得偿所愿,自有一番妩媚风流的光彩,而如今的晗辛,身上珠翠环绕,锦缎华衣,面色却带着蜡黄,眉目间有化不去的愁绪,面色憔悴,竟被鬓边的珠花映得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