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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第2页)

屠夫告诉何五老爷,那猪不是一般的猪,它是吃人肉长大的。

屠夫走了很多地方,别说买猪,就连猪毛也没见一根。就在精疲力竭心灰意冷,准备往回走的时候,这一日,突然闻到了一股子怪怪的味道,顺风飘来,说是猪屎的味道吧,不像,可不是猪屎的味道又是什么呢?做了这么些年的杀猪营生,屠夫已经掌握了一门绝技,就是闻闻猪屎的味道,就能辨别出猪的大小与肥瘦。屠夫抓了一把那味道,喂进鼻子里,仔细地闻了闻,确实是猪屎的味道,错不了。

屠夫顺着空气中猪屎的味道,最后找到一户人家。屠夫叫了许久的门,也没人答应,就搬来一个枯树疙瘩,踩在上面,攀爬上了院墙,跳了进去。脚刚着地,只听得一阵“呼哧呼哧”的声音,一群猪就像饿狼似的冲了过来,屠夫被吓了一个趔趄,背靠着墙站定了身子,看清楚了面前的这群猪,一个个剽悍凶猛,吧唧着嘴巴,露出森森的獠牙,埋着脑袋,目露凶光,向他逼近。屠夫就是屠夫,所谓一物降一物,屠夫就是专门对付猪的。屠夫抽出杀猪刀,“呔”地大叫一声,将刀子叼在嘴巴上,袖子一捋,做好了宰杀它们的准备。那些猪慌忙后退了,它们不是怕那刀,而是在屠夫身上闻到了屠夫的味道。尽管这么些年来屠夫无猪可杀,但是身上的那味道却还没有消失殆尽,余威尚在。猪们开始骚动起来,脚底下怯怯的,怎么也不敢上前了。屠夫身子一晃,一跃骑在了一头猪的身上,屁股下面一使劲,将那猪硬生生地坐倒在地,顺手扼住猪脑袋,往上一扳,嘴巴一松,那刀子掉下来正好握在手里,手一抖,明晃晃的刀子带着手“哧溜”一声,毒蛇似的钻进了猪的胸膛,胳膊肘儿只一动,刀子在猪胸膛里挽了一个花儿,又听得“哧溜”一声,红彤彤的刀子出来了,一股鲜艳的血,在空中喷出了一道彩虹。那头猪哼唧也没哼唧一声,就不动了。余下的这些猪吓坏了,撒腿就跑。

肉米 20(3)

屠夫正要追赶去,这时候有个老头从侧门里钻了出来,看看屠夫,又看看地上那头死去的猪。

屠夫在老头家里住了一夜,老头煮了许多猪肉,两人围着火堆一边吃,一边拉呱着话。

老头说,这方圆百多里地,就他家有猪。屠夫问老头,那些猪是怎么逃过那场瘟疫的。老头说,你慢慢听我讲罢!

老头原来是个贩卖小猪的,自己家里也养了许多母猪,这前村后村,大家都是买他家的猪崽喂养。后来瘟疫来了,没有谁买猪了,眼看着那些猪卖不掉,而且今天死两只,明天死两只,家里的老太太信佛,不忍心看,就敞开了大门,将那些猪驱赶了出去,生死由天,只求个眼睛干净,心里好受。过了半年,老太太得了病死了。老头伤心一场,将老太太埋在了房后的林子里。等到第二天去看的时候,老太太的坟墓竟然被谁掘了,尸体不见了。从地上的那些脚印,老头知道谁是罪魁祸首了——就是那些猪。顺着脚印,老头找到了老太太,她已经被啃得只剩下几缕头发和一段骨头了。

老头没想到那些猪居然活着,而且还得长得那么壮实。那些猪早就不认识老头了,它们看着老头,“呼哧呼哧”叫唤着,将他团团围住,突然猛冲过来。老头撒腿就跑,追上来的猪“吧唧”一口,身上的衫子被撕去了一大块。

灾年灾月的,猪没有吃的,就吃死人,死人吃多了,性子就吃得野了。老头叹息说。

屠夫早就一声接一声的嗝起来了,那些肉搁在屠夫的喉咙里,吞咽不下,又呕吐不出,难受得泪水汪汪的。

后来老头在外面背回了几具尸体,将那些猪引诱回来,继续喂养了起来。

老头说,这年月里,粮食不好种啊,虫子太多,而且种了粮食,还容易招惹土匪。我喂着这些猪,既可以当粮食,还可以当我护院的狗,如果不是这些猪,我可能早就被土匪杀了。

老头说有一天晚上,几个土匪翻围墙进来,但是谁知道脚刚一沾地,就被那些猪团团围住,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情,就让猪给啃翻在地上,一阵鬼哭狼嚎,那叫声,谁听了都会腿肚子抽筋的。外面那些外应的土匪一听那惨叫,谁还敢继续待下去啊,屎尿满地的抱头鼠窜了。第二天早晨我起来一看,那些土匪一个都不见了,只是那些猪,个个肚皮都是圆滚滚的。

老头告诉屠夫,这么些日子以来,猪好养,没事刨几个坟头,背几个死人回来就是了,或者更干脆一点,就是去路边拣死人。但是要吃猪的肉可就困难了,不知道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杀了它们。好在屠夫来了,这次可以帮忙多杀两头,让他腌制起来,慢慢吃。

屠夫跟老头说,他要买一头猪走。老头说你不用买,就在这里住下,愿意吃多久就吃多久。屠夫告诉老头,他是帮村里的何五老爷买的,而且家里的女人还在病床上,他得赶紧赶回去。老头答应了,但是要求他不得将这些事情告诉任何人。屠夫点点头。老头不依,要他许一个毒咒,屠夫就说,如果我跟别人说了这些,就不得好死,要死也是死在猪嘴巴里。老头满意了,叫屠夫随便给两个钱,成个买卖的样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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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米 21(1)

过了一段时间,屠夫听从何五老爷的安排,出了一趟门,他回来的时候背着一个篓子,篓子里全是小猪崽儿。此后,秦村再次有了猪。秦村的人们发现,屠夫没有事情的时候,就坐在家门口磨他的杀猪刀,嗬嗬……嗬嗬,那刀磨得跟明晃晃的镜子一样,看起来眩目。屠夫在等待着重操旧业呐。

等到屠夫的儿子长大成人的时候,秦村又成了一片富庶之地。牛羊在山坡上啃着青草,雄鸡站在矮墙上高声地啼叫,鸭子和鹅在秦河里扑打着翅膀,哑哑的声音顺着河道的流水向下游流淌着。土地里长满了旺盛的庄稼,稻子饱满,玉米肥美,粮食的芬芳在秦村上空飘荡着,逗来了许多的鸟儿在天空中飞翔高歌。

每年秋后,何五老爷都要在村里选两三个壮年,赶着骡马,跟他出一趟远门,去采购弹药和枪支。等到回来的时候,恰巧临近过年。何五老爷会将他的队伍拉到空地里操练几天,把那些陈年的弹药全部放了,阵阵枪炮声就像节日里的炮仗此起彼伏,这种活动成了秦村这么多年来的一个传统。这几天里,秦村会杀很多猪,专门给那些打枪打炮的人吃,他们是秦村的守护神,自从有了这些枪炮,这么些年来秦村还没有遭遇过兵匪的抢劫,不管是带兵拿枪的“大帅”换了拿印把子的“委员”,还是拿印把子的“委员”换成了带兵拿枪的“大帅”,他们对秦村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到了集市上去,如果你说自己是秦村人,买不到的东西一定可以买到,卖不掉的东西,也一定能够卖掉。秦村的人,除了正常的税赋外,是不必要跟人家缴纳什么“治安税”、“保安税”、“乡勇税”以及“团防税”的,秦村的人自己保护自己,享有高度的自治权。在这个小社会里,何五老爷是倍受大家的尊崇的王者。

何五老爷是前清的一个武举,这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娶了八房女人,哪个也没能给他生养出个娃娃来。何五老爷最后气馁了,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屠夫的儿子身上。他给屠夫的儿子取了个“子介”的名,姓还是沿用他的本姓——“安”。何五老爷为了安子介的成材立业可谓煞费苦心,他给安子介请了老师,指望从此后他的这个干儿子能够成为一个饱学之士,诗书传家,等到天下太平的时候,再图个功名什么的。谁知道他的这个干儿子却对读书识字一点兴趣没有,成天就想着吃肉,成天都跟着他的屠夫老子,他老子杀猪,他就递盆子接血,他老子给猪褪毛,他就往手边浇水,他老子给猪开膛破肚,他就帮忙提肉钩子,递那些大大小小的刀子……

何五老爷说,安子介对肉的痴迷和贪婪,这普天下绝对没有第二个人,如果有,就是安家的祖先,那个八大王的干儿子安大王。还说安子介就是八大王那干儿子安大王的转世,由此对他也不得不另眼看待了——书可以不读,肉可以尽着兴地吃。何五老爷断言,如果安子介真是那安大王的转世,这辈子肯定会成就一番功业,就算成就不了,也必定会惹出一场风雨。

何五老爷找人给安子介看了相,算了命,还叫那能通灵的神婆子摆下神龛,下到阴曹地府走了一趟,查看安子介是不是那安大王的转世。看相的说安子介身上有傲骨,有王者之相,算命的说安子介身有九命,历经灾难却命无大碍,犹如闲庭信步。那通灵的神婆子从阴间回来,证实了何五老爷的断言,说安子介确然是那安大王转世。既然是如此,何五老爷就将他召进家里,和自己同吃同住,视如己出。

其实安子介早就想要进入何五老爷那豪门大宅了,他瞄准了何五老爷的七姨太和八姨太。

和村子里其他的女人不同,何五老爷的女人大都是从爱城和绵城以及更远的成都娶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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