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戴炳成唤醒的,是第一缕晨光。橘红色的阳光从天边云朵的缝隙当中照射下来,此刻是凌晨四点钟。
晨光同样照亮了被插进他四肢与躯干的十几条输液管,它们正为他提供能量与营养。
他试着轻轻动了动自己的手腕,然后就再一次睡去了。
倘若现在在帝**的手上,他们会将自己的四肢束缚住——在见识了自己身为普通人的惊人破坏力之后。然而他现在是自由的。于是他轻松起来,并且睡去。
因为他实在太累了。
戴炳成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并未过去多久。
清晨五点钟的阳光又照射在他的身上了。但他终于有了足够的精力令自己清醒一些,并且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待在一个挺干净的房间里。这里的“干净”并非仅仅是指卫生清洁,同样指这房间里没有摄像头以及其他监控设备。似乎房间的设计者当初为了让居住者感到安心,特意屏蔽了一切现代科技设施。
他又花五分钟的时间让自己从深度睡眠的状态里彻底摆脱出来,然后撕掉身上的那些喷口状输液点。他的衣服被换掉了,换上略宽松些的睡袍。这睡袍样式复古,是二十多年前流行的款式。从前他有这么一件,但不知道自己冬眠以后那些东西都到哪里去了。他摸摸自己身上的衣服,现是棉布的。
和之前那一次苏醒不同,现在周围的环境令他愉悦。
于是他起身坐到床边。轻轻地咳了一声。
十几秒钟之后,门被打开一条缝隙。一个年轻的女性看了一眼,又飞快地缩回头。戴炳成听到她的声音:“他醒了。”
声音也是友好的——饱含着欣慰与略略的激动。
接下来是托盘与杯盏碰撞的声音。一个男人说:“我来吧。”
应决然端着托盘,推门走了进来。托盘上有一盘煎蛋加培根,四片面包,一杯牛奶,一双筷子。他在门口停了一下子,脸上露出真挚的微笑来:“您受苦了。”
十年之后,戴炳成第一次仔细打量应决然,现他的样子改变了一些。他变得更加沧桑。身形也更高大了。戴炳成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认为应决然至少比十年前长高了十公分。并且他的眉宇间依稀有李真的那种味道——从神农架回来之后的李真。直到应决然走到他身边。在床头柜上放下托盘,戴炳成才微微叹息一声,摇摇头说:“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感觉自己成了局外人了,我什么都不清楚啦。”
“您可不是局外人。”应决然看着他。眼睛里是那种暴风雨即将来临之前的激动。“您是级vip——对所有人而言。”
戴炳成对他的这句话稍感惊讶。但并不十分惊讶。实际上昨天晚上他就一直在疑惑——反抗者组织何以为自己如此兴师动众?十五年前的应决然或许会仅仅为了“师生情谊”做出这种事,但他冬眠之前的那个成熟的应决然不会。否则他也不可能成为这样一个庞大组织的领导者。那么自己一定在某些方面至关重要。
他皱了皱眉:“说说看。”但之后他意识到自己使用的还是从前那种语气——上级对下级。于是他又笑笑,补充道:“我现在几乎一无所知。”
“事情可能比您想象得要简单一些。只是细节稍稍被改变了。”应决然就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指指桌上的托盘,“您先吃点东西,我想我们会谈很久。我们得在这里停留一天,等审判日过去之后再动身。”
“这里是哪儿?”戴炳成问。他打算抓住几个点自己提问——顺着自己的思路来,事情总是比较容易理解一些。
“这里是山西省最高执政官的官邸。”应决然说,“他是我们的朋友——算不得我们的同志,但是朋友。”
“审判日……又是什么?听起来像是一个宗教词汇。”
“是的。一个宗教词汇。”应决然点头,“您应该已经见识过了——就在前天,您从地下逃出来的时候,那一天正是审判日。每隔四天一次,很多人会接受‘审判’。但是……您不想先问一下为什么会被唤醒吗?”
戴炳成拿起杯子一口气喝掉半杯牛奶,长出一口气说:“我没猜错的话。这件事你一开始不清楚,或许你手底下的某个人自己动了脑筋,想把我唤醒。但那人又不知道我到底可靠不可靠,会倒向哪一边,于是将我留在那儿观察了一段时间。然后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我从那里逃了出来。说实话,那个的能力不足,不适合做一地的负责人。”
“您说得对。将您唤醒的人是中都分部二号负责人。现在他已经被处决了。”应决然点头。
戴炳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意识到现在他脸上的那种镇定自若的神色并不是伪装出来的。出于某种复杂的心态,他笑着叹口气:“你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小伙子啦。我看到我当年的样子了。”
应决然笑笑,让话题回到正轨:“那么,我从审判日说开去,告诉您在这十年里究竟生了什么。然后您再决定,之后您打算做什么。”
“好。”戴炳成捏起筷子。
“您在2o年冬眠。在那之后的一年里事情没什么大的变化,世界局势持续混乱,帝国和南吕宋派兵去各地维和。但是您一定知道,维和之后是不可能离开的,实际上是控制了那些地方——从第一年开始,到第三年结束,帝国和南吕宋几乎占领了全世界。期间有过几次冲突,但很快被压制下来。最终形成现在的局面——以赤道为界。北半球是帝国领土,南半球是吕宋的领土。实际上这也仅仅是一种形式。”
“但是要彻底征服一个国家没那么容易,所以在这个过程里他们还在大力推行‘人类进化计划’。吕宋人使用的药剂可以使普通人变成能力者——但是能力被订制的那一种,只有几个大类——失败的概率只有万分之一。您知道在您冬眠之前能力者和普通人之间的比例已经比较高了。所以绝大多数普通人类都想要‘进化’,没人想低人一等。所以帝国与吕宋用这种药剂做饵,得到很多人的支持与拥护。事实上他们在将那些土地并入自己的版图当中的时候几乎没费什么力气,甚至没有遭遇像样的抵抗。只花了三年的时间,局势大致就稳定下来了。”
戴炳成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之前和李真制定的计划。必然会被完美的执行下去。
“可是在那之后,很多事情就变了。或者说,我们陷入了一个阴谋里。”应决然叹一口气。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