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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第3页)

朱元璋说:“去江浙弘法未归。先生认识我师父?”

“有一面之识。”郭山甫说那是个学贯今古的大师,他一直疑心佛性本是士宦中人。

郭宁莲提醒父亲说:“怎么尽管在外头说话呀,是不是想请师父进去一叙呀?”

“当然,当然。”郭山甫对朱元璋说,“请师父到寒舍一叙,务请赏光。”

郭宁莲说:“他可能都饿得不行了,巴不得你请他呢。”话一出口,郭山甫忙瞪了女儿一眼。

朱元璋这才认真地看了柳眉凤目身材健美苗条的郭宁莲一眼,他竟然说:“小姐说得对,贫僧现在是饥肠辘辘,什么礼节都可免去,吃饭要紧,民以食为天,和尚亦然。”

一席话说得几个人大笑,郭宁莲没反感,反倒觉得这个和尚有点意思,至少不俗。

一餐丰盛的菜肴摆在了郭家古香古色的客厅檀香木桌上,郭山甫很正式地招待朱元璋,两个儿子作陪。

朱元璋已经换上了一袭长衫,郭山甫一面请他入座一面说:“明天我叫人给师父做一领质地好一点的袈裟,你那破的就不要再穿了。”

朱元璋觉得可惜,忙站起来:“扔掉了吗?在哪里?”

郭兴说:“我叫人拿去烧了。”他有点厌恶地说:“虱子一团一团的,臭烘烘的,岂能再穿?”

朱元璋说他穿这样的烂袈裟才是游方和尚的本色。走州串县,朝踏尘埃,暮投古寺,乞讨为计,倘若穿一领华贵的僧衣,还有人会施舍残羹剩饭给他吗?

“说得也是。这叫真人不露相。”郭山甫忙吩咐郭英去看看,别叫他们把袈裟烧了,拿去叫下人浆洗一下,缝补起来。

郭英答应一声出去。

大家入座后,郭山甫提起白玉酒壶,问:“师父饮酒吗?”

朱元璋:“贫僧是受过戒的。”话说得很不坚决,他真的想喝点酒。

郭山甫说:“先生又不是真正的槛外人,不必这样拘泥,但喝无妨,这里又没有别的释迦牟尼信徒。”

朱元璋便也来者不拒,与郭山甫、郭兴碰杯后,饮了一大口,说:“先生怎么断言贫僧不是真正的槛外人呢?”

郭山甫笑道:“感应而已,我也说不准。”他一边说,一边不住地端详朱元璋的面相。

刚回来就座的郭英对哥哥小声说:“父亲大约从他这面相上看到王气了。”

郭山甫偏偏听到了,说这位和尚相貌奇伟,他这种相,冷眼一看,是凶相,凶中有善,凶善相辅,恩威并行,必为大器之人。从五官来看,天地相朝,五岩对峙,极少见的。

郭英调皮地问:“能当皇上吗?”

朱元璋觉得他在奚落自己,就说:“玩笑岂可这样开?贫衲不过是衣帛米食不周之人,何必嘲弄?”

郭山甫瞪了儿子一眼,对朱元璋说:“师父写个字,我给你测测。”

朱元璋说:“衣帛不周之人,能测什么字?好吧,就测衣帛的帛字好了。”

郭山甫琢磨了半天,说:“回头我得查查《易经》,一时不好断言。”

朱元璋便也不当回事。

郭山甫看着朱元璋的大耳朵,突然说:“可惜呀,可惜,美中不足啊!”

这一转折,令朱元璋很失落,他问:“先生看出我一事无成?”

“啊,不,不,”郭山甫说,“好比是万事皆备,惟欠东风。”他放下筷子,仰头望着天棚想了片刻,问:“先祖坟茔在濠州吗?”朱元璋点点头。

“坟茔走气。”郭山甫拿筷子在桌上划着,对他讲解说,乾坤来气,气走龙脉,虽在脉上,如果漏气则龙脉断,不是可惜了吗?

朱元璋看到了摆在八仙桌上的大小几个罗盘,便动问:“先生不仅占卜,也看风水,是吗?”

“是啊。”郭山甫说,从前他给一户两科状元家看过坟山。说也怪,他家接连两科中了两个状元,却都是有始无终,虎头蛇尾,一个点了翰林却暴卒,一个放了儒学提举,走到半路上刮风翻船,也是一命呜呼。这家人请郭山甫去看看坟地风水,他一看,他家坟看上去后有青山倚靠,前有流水环抱,很不错,可那水是漏斗状,沙底河,存不住水。郭山甫给改看了一块地,他家在下一个恩科又中了一个状元,至今已做到礼部大堂堂官了,汉人有此殊荣,叫蒙古人、色目人都眼生妒火呢。

郭兴说:“家父此生的最大心愿是点一块骑在龙脉上的皇帝穴。”

朱元璋问:“有望点到了吗?”

“我想为时不远了。”郭山甫说,“那样的坟地,后人必有登大位、面南称孤的。”

朱元璋大口地吃着肉,吃得不过瘾,干脆用手抓起来吃。他不客气地说:“贫衲有句不该问的话,先生别生气,倘或世上真有埋上尸骨就能让后人发迹的坟地,那风水先生为什么不先把自己祖上的尸骨埋进去以荣子孙?”

郭兴、郭英似乎觉得朱元璋问得在理,都点了点头,望着郭山甫看他怎么说。

郭山甫自有他的解释,他说这是不可抗拒的命运在冥冥中主宰着。过去俗话说,命中有八升,不可求一斗。朱元璋说的事,不是没有人干过。刚出道的时候,他一个师兄违背了师父的教诲,给别人看好了一块坟田,却把自己祖父母的坟移了过去,还等着后人出将入相呢,不想那年地震山崩,山整个垮塌下来,尸骨无存,龙脉也荡然无存了,他的后人至今仍在街头卖火烧。所以,这并非人力可强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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