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天气很好,好到令人不会想到任何与死亡有关系的事情,但那一天也确实是预定为我举行死刑的日子。当然,那一天的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我只是疑惑为什么母亲看起来很悲伤的样子,而为我穿戴衣物的婢女们个个心神不宁。
“这个给你,我原谅你了。”
就长相来说和我一模一样,其实身体没有我一半好的,我的孪生妹妹蒙纱把一颗翡翠珠子塞到我的手里。她常常莫名其妙的宣称原谅我之类的话并且给我这样的小珠——事实上我已经得到一玻璃瓶了——而我压根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她,但想也知道一般不过是因为弄脏她的布娃娃之类的小事,也因此我很讨厌这个妹妹。
可这丫头明显不知道我的感想,依然乐此不彼的玩着她那个“我原谅你”的游戏,我甚至怀疑她之所以对翡翠制品有着近乎狂热的喜爱,是不是就为了收集证明她“原谅”我的次数的绿色小珠。更要命的是,大概是因为她身体虚弱的原因,母亲对她的要求基本上完全的满足。我怀疑这样下去,我的寝宫迟早会被这些绿色的珠子添满。
一预想到这样的前景,我觉得头皮发麻,背着那丫头我偷偷的丢掉了那枚小珠,并计划着将来一定要成为医生或者药师之类,总之是可以撤底的治好我那古怪妹妹的病的职业,看她还有什么籍口在我生气的时候,摆出那张半死不活的表情来。不过,在什么也不能做的眼前,最重要的,是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对不起,王子殿下,你今天不能离开这里。”
正在我打算躲开小麻烦精的时候,却被卫兵有礼却冷淡的拦住了。从小即是如此,我的活动总被大人们限制在一定范围之内,说难听一点,简直象是一个囚犯。但想想我一问及此时,父亲黯然的脸孔与母亲忧伤的表情,我还是决定做一个听话的小孩,乖乖的在他们限制的范围内活动。
不过,还真是奇怪,一般我的活动范围限制在自己的寝宫周围,今天却只能在王宫的大殿周围活动,一举一动都还有士兵监控着。但这如今想起来摆明了不寻常的前兆,却并没有被幼年的我所注意,当时只是一心想摆脱身后的妹妹,错过了最后温柔的对待她的机会。
然而后来的我如何的后悔莫及,已经无济于事。当时的我只想在大殿前的广场上避开她的追逐,于是不理会虚弱的她的叫唤,迅速的奔跑着。这无聊的捉迷藏直到见到几个明显具有炎龙特征的人,才停止下来。
虽然早就知道有炎龙的使臣来访的消息,但在与炎龙民族不甚和睦的林仪首都,尤其是王殿之上见到炎龙人,实在是一件非常希奇的事情。于是我停止了下来,和追我追的上气接不上下气的蒙纱躲在雕塑后面,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具有比其他民族更深颜色瞳孔与发色,有着悠久的历史与神奇传说,以及拥有与众不同的文化与力量的民族的来使。
不可避免的,我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真可怜,这么小的孩子,长老也真舍得。我听说夫人眼睛也快哭瞎了。”
“那又有什么办法,那孩子毕竟背负了那样的命运。再说林仪不也施加了压力吗?毕竟命运因那孩子而改变的话,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林仪,那个黑暗传说可是与这片土地紧紧连在一起的。”
“这也难怪。不过为了亲眼确定这孩子的死亡,林仪这些人也真做的出来,竟然以他们小主子的命作交换……”
“你不知道,习俗不同啊!龙凤双生对我们族来说是大喜事,可对他们来说,尤其是里面那个男孩子,简直就是灾星。听说本来出生既要处死的,可是因为他们的皇帝皇后的阻止,一直拖了下来。这一次可是正好,算是心愿满足了。”
“哎,造孽啊——”
最后,那些炎龙人叹息着离开了。我却听个了懵懵懂懂。什么龙凤双生灾星的,我不懂。但他们好像是说要死人的事情,不过要死的是谁呢?我疑惑不解。但,另外一个人却打断了我的思考。
“你们两个蹲在这里干什么?过来,有很希奇的东西给你们看。”
忽然对藏匿着的我们说话的,是我们的二哥,他总能毫无困难的找到我们。现在他正微笑着招着手,而大哥皱着眉站在他的后面。这令我紧剔了起来:
“不会又骗我们去拿不能拿的东西吧!上次我都被父王骂了。”
“男孩子不该计较那种小事,而且这次真的是希奇的东西。听说是可以改变人命运的妖女,怎么样,很稀罕吧!”
“妖……妖怪?我不要……”二哥的话起了相反的效果,虽然我是有一些好奇,但更多的是恐惧。毕竟对那时候的我来说,妖怪恶魔之类的东西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而一旁的小妹更是吓得哭了起来。
“去看看,如果是改变命运的话,也许你们都……”大哥一副预言又止的样子,但兄长的话无论如何都是没有反抗余地的,所以我们可以说,是被驱赶到了大殿旁一个隐蔽的小偏厅。
不过那房间里面并没有我预想中张牙舞爪的可怕妖怪,而只放着一个小小白色的摇篮,这象征着纯洁最初的雪白却在炎龙象征着死亡与葬礼。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些,只看见摇篮里有一个胖胖的和摇篮一般雪白的可爱娃娃,我当时甚至觉得妹妹就应该是这样的一种生物,而非像我旁边那个病恹恹兼脾气古怪。
蒙纱她自己却毫无自觉,反而叫了起来:“好可爱,我可以养她吗?”
全然把对方当成了小狗。
“……不可以,但你可以抱抱她或者摸摸……等一下,”大哥这么说着,忽然对我叫道:“你先来……如果有效果的话,希望可以赶在……典礼之前……”
典礼,我和蒙纱的生日庆典吗?改变命运是指改变后面发生的事情的话,那么我们的生日庆典不是没有了。
我胡思乱想着,二哥却依然笑得很轻浮,但那一刻我确实在他的眉宇间看见了悲伤:“皇兄,那么紧张干嘛?反正我已经认命了。相逢既是有缘,就当作缘分已尽好了。”
“胡说八道!”
“是,是,老大,你说这小鬼那么白,一点血色也没有,直接喂她吃血,会不会脸色红润一点,或者把她泡到血池里面……”
不理会二哥的补养,或者虐杀计划,我低头看了看摇篮里的女孩。她胖的小恋,即使大哥不吩咐什么,我也会想掐上一把,而事实上,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呀哟——”
那孩子却没有像普通婴儿那样用哭泣来表达不满,她张开牙齿也没有长几颗的小嘴叫了起来,并睁开细长的眼睛,表露出了一种只有眼睛在笑的可怕表情,那深不可测的黑色把小小的我吓得坐倒在地上,即使现在回想,也觉得那是十足的妖物。
这时候,外面却传来了钟声,那低沉的音色带有着极端不详的色彩。想起来,母亲曾吩咐我在响钟时去殿堂的偏厅,于是我向神色古怪的两个哥哥打了声招呼,跑了出去,蒙纱却依然跟着不放。
只是我已经没有理会她的时间,只知道来到偏厅时,母亲的眼睛又红又肿,好像刚刚哭过,还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好像在责怪我不该来一般。
“母后……”
我还没有从女婴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又被当时凝重的气氛震住,只好无助的拉扯着母亲的裙脚。
但往日里温柔的母亲却不理睬我,只是叫我抱住一华丽的石杖,在通体黑色的杖身上冷冷的闪着寒光。我便捧着这沉重且意义不明的器物,在母亲的带领下前往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