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寻动了动嘴唇,看见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长叹了一口气,离开了二楼。
整个楼层只剩下张深一人,他抬起头用后脑勺顶着墙壁撞了两下,咚咚声回荡在长廊,持久不散。楼下现在应该已经开席了,没了他一定热闹非凡,不用顾忌的谈天说地,聊近况聊儿女。
若母亲还在世,是觉得开心多一点,还是嫌闹多一点呢。
张深缓慢挪动脑袋,顺着长廊过道,看向右边拐角处的房间,檀木门紧闭着,透着一股难以靠近的气场。他用手撑着地板起身,手轻搭在木栏杆上,步履轻缓地朝那扇门挪动。
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步,脑子里就不自觉回想一个画面。
年幼还没完全会走路的时候,张明寻总是喜欢逗他,仗着自己能跑能跳,每次都快步爬上楼梯,然后沿着这条长廊往前跑,边跑边喊:小深,能追到哥哥的话,就奖励你吃颗糖。
他追不上,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可从小心气儿就高,到了也不肯认输,扶着栏杆一点点向前挪。快挪到拐角的时候,檀木门被拉开,母亲看见这幅场景先是扑哧一笑,随后赶紧走过来抱起他,揉着他的膝盖轻哄:是不是哥哥欺负小深了?妈妈替你收拾他。
母亲说的收拾,也只是用手指刮一下张明寻的鼻子,轻声细语地斥责:你是哥哥,不许欺负弟弟,要好好保护他。
回忆画面定格在母亲一手抱着他,一手牵着张明寻,走进那间屋子的瞬间。
张深膝盖一软,半跪在拐角的位置,失神看向那扇门。他看了很久,久到膝盖发酸发疼,门也没有打开。
他只好自己起来,站到那扇门前,轻抬手臂握住门把,皮肤接触到冰凉的金属,被刺的一疼。他哆嗦一下,手攥得更紧了,感受到金属在掌中慢慢变热后,才用力按下。
咔嗒——
木门打开,花香气扑面而来,熟悉的陈设随之映入眼帘。这间卧室不算大,布置得很温馨,干净整洁不曾有一丝灰尘,连插花都被精心照顾着,半点没有荒废的样子。
床上有些凌乱,似乎有人在这里睡过觉,淡黄色的床单被罩,枕头边上还放着张深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
阳台茶几上摆着母亲总讲的那本故事书,吊椅旁边放了个小马扎,那是特意给张明寻准备的,因为他总喜欢趴在母亲腿上听故事。
梳妆台上的化妆品和首饰盒也都摆在原处,所有一切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张深有一瞬间的恍惚,进门没看脚下被地毯绊了踉跄,他站稳拖着身子往里走,手摸过床单,闪过被哄着睡觉的画面;身擦过梳妆台,闪过被母亲画了个大花脸的场景。
他走过每一处,最后停在那个吊椅上,浑身都开始抽痛。他抖着身体,失了所有力气,跌跪在地,抱着吊椅的边沿,将头埋了进去。
只有洗衣液的气息,没有熟悉的味道,是了,早就没有了。
母亲最后一次坐在这个吊椅,是一年冬天,那天下着大雪,阳台风很大,狂风裹挟着雪卷过,刮得树枝乱颤发出阵阵怒吼,可她还是固执地在那里坐了一整夜。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了。
张深从吊椅里抬出头,看见来人时有些意外。
“小深,是在想念眠知吗?”张雯初蹲在他面前,声音温柔了不少,她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有些怀念,“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
她比张钟厉年长三岁,保养得却很好,那张极致出挑的脸上连褶皱都很少,看起来也不过四五十岁,一点也不显老。
“姑母来过这里?”张深不记得这位长辈和母亲有什么交集,至少在他的印象里没有。
“我是这里的熟客。”张雯初笑了笑,没明说:“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单独设了一个房间吗?”
“母亲说这个房间采光很好,而且可以一眼看到大门的位置。”张深将原话复述,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年幼时不明白这些,后来长大了才渐渐懂得了,感情好的夫妻怎么会分房睡,后来因为种种,张深笃定一定是因为感情不和。
他顿了顿补充:“可我不这么觉得。”
“那你是怎么想的?”
“商业联姻,没感情,张钟厉根本不喜欢我母亲。”张深越说语气越差,说到最后颇有些咬牙切齿,“所以即使娶了,也没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他不配。”
张雯初静静地听他骂完,摩擦了一下手掌说:“我和你讲讲这个房间的事情吧。”
张深没拒绝,也没答话,就这么杵着听。
“这是眠知嫁过来第二年才准备的房间,那年她刚怀上明寻,因为一些原因,医生建议她打掉孩子,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眠知看着温温柔柔,其实性格强硬着呢,她打定主意要生,所有人都拦不住。”张雯初说到这儿无奈笑了声,“可她的身体条件又很差,孕期反应比常人强烈十倍不止,两家人都拗不过她,只能顺着她的意思。”
“为了让她能安心静养,钟厉把自己的书房改成了这个房间,僻静采光好,冬暖夏凉,是个最舒服的环境。”
张深没觉得这有什么,问:“所以呢?”
“生下明寻之后,眠知的身体情况一落千丈,经常卧床不起。”张雯初不接他的话,自顾自说,“调养了一两年才重新好转,那时候他们已经分着睡了四年多了。有一次我来看她,问她要不要搬回房间和钟厉一起住,她跟我说,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