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深就这么听着,听黎醒说小五出院后的经历。北京这两年把小五的性子磨平了不少,不会再固执己见,有一段时间俨然成了浮萍,被冲到哪儿就飘在哪儿,在各行各业的底层摸爬打滚过,有什么活计干什么活计,只要能生存就好。
写完简要大纲和重要剧情,差不多到半夜,张深抱着电脑打了个哈欠,保存好文档,关了电源。
“深哥困了?”黎醒从茶几下拿了瓶脉动递去,“昨晚熬到后半夜,今天又早起,没休息好,缺觉了吧?”
刚才一直专心致志,确实有点渴了,张深没客气地接过手,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半瓶,说:“嗯,我今天才睡了三个小时。”
“快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黎醒说,“明天还要早起去片场呢。”
张深合上电脑,起身说:“好,走了。”
“深哥。”黎醒出声喊住他,试探发问,“昨夜醉酒交心,算不算你已经信赖于我?”
张深身形停顿,头也不回地说:“我连心都给你了。”
还谈什么信赖不信赖?
他沉声补充:“早就给了你百分百的信任。”
两句话,十足的安全感,将黎醒用来躲藏的龟壳敲了条裂缝出来,他承认自己动摇了,有了想要堵上所有拼一回的冲动,可又十分害怕结果不尽人意,此后天各一方,他连摇旗呐喊的资格都尽失。
门关,房间只剩一人,他陷在沙发里看天花板,心里不断重复呢喃,再等等,再等等,一定有更好的局面。
那夜之后,一切生活照旧,他们心照不宣,维持着自然的表面关系,好像不曾醉酒交心,不曾有过越了界限的旖旎一吻。
可常规以外,会私下相会,会彻夜相谈,会偶尔有难以克制的肢体接触。他们既亲密又克制,既压抑又放纵,像斗兽场里被禁锢的两头野兽,只要锁链断开,就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扑向对方。
大半个多月的拍摄过去,北京的严冬也彻底被春天取代,已经到了可以穿单薄衣裳出门的季节,赶上一早一晚天冷的时候,也就是多加一件外套。
这天拍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才收工,今儿有风,一阵接一阵地刮,虽已经不是刺骨的凉,但只穿层单薄衬衣,还是会被冻得哆嗦。
黎醒刚下了戏,身上裹着半截袖,被风吹的脸色发青,牙齿都忍不住打了颤。张深等着他钻出幕景,熟练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外套递了过去:“晚上跟我走?”
“除了你还有谁愿意送我?”黎醒迅速穿上外套,搓了搓被冻僵的手,“没看见我最近在剧组多不受待见吗,乔导现在看见我都烦,抱怨我耽误了他。”
这话纯属在逗笑,全剧组不待见谁,也不可能不待见这位大影帝。张深睨他一眼,狠批:“你该。”
“你胳膊肘往外拐?”黎醒挑眉。
张深面儿冷着呢,半点不留情,说:“我什么时候往你这儿拐过?”
这段时间的接触,让黎醒胆子大了不少,丢下了些拘谨,更肆意放纵了点,经常无理取闹,像个被宠坏了小孩。他从以前的事儿里挑拣了几条列举,末了说:“你少冲我拐了?”
“这也算?”张深不以为意,故意气黎醒,口吻冷冷道,“我从来实事求是,不偏袒任何一个人,只要欣赏的人,这种话说了没有百句也有几十。”
要说张深不善言辞也对,可又偏偏在这种方面上生的一副伶牙俐齿,总是能把黎醒惹得生闷气。
他暗暗生了会儿气,还是觉得气不过,气急败坏地冲着张深脱口凶了声:“汪!”
第55章
静谧夜里突然响起一声“狗叫”,漂浮半空的声音裹挟着晚风吹进耳畔,张深当即心惊,眼皮猛地一眨,身体都跟着打了个抖。
他下意识拖着僵直的身体退后,连退两步才后知后觉并不是真实的犬吠,看着没忍住笑的黎醒,顿觉赧然,咬紧后牙槽挤出一句话:“你犯什么病?”
“谁让深哥气我。”黎醒半点愧色没有,裹着外套往张深那边探了探头,正经的语气中带了些迟疑,“深哥为什么这么怕狗?是因为被咬过吗?”
张深神色一动,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飞行陷落》里,凌恕是被教堂里的“圣犬”咬断了手指,所以格外讨厌狗,同时也发自内心地害怕。”黎醒缓缓讲述着书中剧情,将人物剖析的正确又清晰,让作者本人听了都有些恍惚。
“所有作品中,这个主角与深哥最相似,性格喜恶都相似。”黎醒停顿了两秒,“所以我猜想,他身上或许有你的影子。”
张深没否认,今夜忽然不想开车,想散散心。他把手揣进了口袋里,沿着人行道缓步前行。黎醒迅速跟上,两人并肩而行,连续越过了七个路灯。
路灯暖光垂下,为脸上打了层模糊的光影,张深吐了口气,吐出的瞬间迅速在空中分解消散,他摸出一根烟叼着没点燃,气息平稳地说:“出生豪门,你觉得幸福吗?”
“不用为衣食住行担忧,起码生活得舒适。”黎醒坦然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比为生存努力的芸芸众生,幸福多了。”
“年幼的时候哪儿会顾及这些。”张深摸出打火机,以掌挡风点燃了香烟,“只因找不到慰藉,就怨天尤人,痛恨不公。”